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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孔学源流之一百三十六篇——圣学血脉之八:夷夏大防(下)
毛峰
2016年12月02日

在全球一体的今日世界,强调华夷之辩或夷夏大防的当代全球文明意义在于:凡甘居人道价值观、技艺及服务、自然生态与人文道德之下游者,即为夷狄;反之,为华夏,即高超文明涵义也,亦即“有礼乐文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义之大,谓之夏”也;华夷之辩或夷夏大防,非种族高下之名,乃文明高下之谓。

据此衡量全球文明之高下优劣,略有诸义:

首先,生态与人文深度协调的、高度可持续的、保有天地人宇宙生命和谐的大一统整体,乃文明生存之最深根基。就此而言,中华古典文明为华夏,近代西方肆意破坏自然生态的工商科技文明为夷狄;

其次,礼乐、道德等柔性秩序,与法治、刑罚等刚性制度相匹配,前者为主,后者为辅,乃文明生活之最深幸福。就此而言,中国之尧舜、三代、汉唐、宋明王朝为华夏,纯任法治、苛虐残暴的秦政为夷狄;

再次,立国立政之策、垂世立人之教(化),建基在仁爱这一普世人道价值之上的“一视同仁”、“天下一家”精神上的,譬如中国尧舜、三代、汉唐、宋明等伟大王朝,谓之华夏;以种族压迫为国策的蒙元、满清,谓之蛮夷;大规模奴役、买卖奴隶、歧视外邦人、异教徒的希腊罗马、欧洲中世纪大规模迫害、屠杀异教徒、曾实行农奴制的美国南方各州,谓之夷狄;

最后,欧美在饱受罗马殖民帝国崩溃和教会原教旨神学统治的蒙昧与黑暗之苦后,以文艺复兴的伟大活力,借鉴中国儒家世俗人文治理的伟大经验,用自由开放模式管理经济、社会、人文,创造出举世公认的灿烂成就,由原来的夷狄蛮荒状态,一跃而升入全球文明楷模(华夏)境界,一举取代中国为全球文明的轴心;中国恰在此时落入满清蛮夷长达240年的军事占领之下,中国古典宪政秩序与中国人的君子人格,遭到极端落后的满族军事贵族集团的扭曲、污损,在这漫长的文明黑夜中,中国人丧失了孔孟儒家人格的至大至刚,成了奴颜婢膝、卑鄙无耻的低下人格的代名词;孙文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相号召,灭满而兴华,不幸中国又沦落入“全盘西化”的历史文化虚无主义的陷阱,自甘蛮夷、向洋人摇尾乞怜的北大、北师大教授俯拾皆是,无聊文人甚至以“国民性问题”、“丑陋的中国人”轮番攻击人性普遍存在的弱点,极度的紊乱、贫弱,促使中国人以“洋月亮比中国圆”相标榜,自古传承了8000-10000年以上的伟大哲学-科学-人文传统,被胡适等人宣判为“落后、野蛮、蒙昧”而竭力予以摧毁、污蔑、抛弃……

中国甘愿为思想、学术、精神上的欧美附庸,良非一日也!夷狄及其代理人(胡适、陈独秀等)灭夏、乱华,莫此为甚!钱穆以“痛定思痛”言之,甚恰!

所幸,一阳来复,华夏复兴,此其时也。

难以推卸“去中国化”这一“全民族弑父”之重大历史罪责的,是在最近100年里,刻意抹去民族记忆的中国大学、中小学、幼儿园乃至一切负有传播责任的教育、学术、出版、传媒和宣传机构。

新有一例:为完成一项写作,余网上购置多种孔子传记,计有《孔子传》(白平著,求真出版社2012,北京)、《孔子传》(李木生著,贵州人民出版社2016,贵阳)、《孔子传》(杨佐仁、宋均平著,齐鲁书社2002,济南)、《孔子传》(鲍鹏山著,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北京)、《孔子全传》(曲春礼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北京)等。初读之下,即七窍生烟:这些乌七八糟的“伪传记”,要么胡说孔子乃其父母私通所产的私生子(颇有《还珠格格》与《甄缳传》的味道),要么胡扯孔子在宋国迎娶了亓官氏,有的竟然还列入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首届向全国推荐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及图书”(如此“普及”令人不寒而栗),放下这些价格不菲却乌烟瘴气的获奖读物,余心生绝望之感:一个民族对待自己的历史文化,如此不堪,如此粗鄙,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无奈,为了平复骤升的血压和心脏的不适,展阅一则《孔子家语·五仪解》品读欣赏之:

公曰:“何谓贤人?”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闲,行中规绳,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苑财,施则天下不病贫。此则贤者也。”

鲁哀公问“贤人”,孔子对曰:道德不逾越界限,行为总符合规矩;言谈足以为天下法,而又能不伤害百姓的身心,道德文章足以感化百姓,而又能不伤于事物的本性;富民之策,不令百姓怨愤富人;施予厚生之策,足以令天下万民皆可富裕(王盛元《孔子家语通解》以及《孔子家语》的王国轩、王秀梅译注本,中华书局2009年版,均有明显错误,峰按)。

贤人者,治国安邦之贤德也。

中国古典宪政,以选举贤德为第一要务。

从推举、荐举、察举到科举,中国数千年古典宪政体系之选举制度之完善、量才授官之干部委任制度之合理,确保了中华文明的长治久安、民族文化绵延、长期社会稳定与文明繁荣灿烂,文治政府之完备(详钱穆《国史大纲》与《国史新论》)、儒家古典宪政、士大夫政治之人道性、人文性与进步性(详毛峰《大一统文明》),堪称举世无双。

故而,孔子答樊迟问“仁”之后复问“知”(智慧),孔子径直以“知人”(善任)告之;樊迟笨拙,复问子夏,子夏以“选于众”解之,何其恰当:儒家是通经致用之学,重点不在程朱理学所谓“修身养性”,而在治国安邦、爱护百姓等“宪政”措置的伟大意义上;自二程、朱熹以下,直至当代“领导干部学国学”等等流俗之学,根本没有抓住孔孟之道的根本所在!于丹、王财贵之流,更胡扯什么“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是“人民要信仰政府”或“死记硬背、其义自现”等愚昧之谈、冬烘之教,真无耻之尤也!

呜呼!自民初全盘西化运动毁灭中国历史文化以来,粗鄙不堪的现代语文(白话文)大行其道,作为古典文明伟大载体的古文(国文)被人为隔绝于中国百姓的日常生活与道德人文观念、规范之外,百年污秽积累成粪池,欺世盗名者借此囤积居奇,无聊传媒(譬如央视《百家讲坛》等)借此以邀时宠,区区一则《孔子家语·五仪解》的浅近古文,竟然也有多处注译错误,胡扯八歪的《孔子传》更是层出不穷,非但“贤人”难觅、“君子”渺茫,如今,连一部信实可靠的古文典籍(西文译注亦然),也杳如黄鹤了。

兴夏退夷,匡扶文明,任重而道远也。

【责任编辑:管理员】
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国际文化传播学、中国国学传播、西方哲学艺术等人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