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是未知数;“国际性”(Universality)是一个成熟的相对稳定的状态,是已知数。国际化是国际性的基础,国际性是国际化的结果和目标,实质是从“对外拓展”到“价值内生”的升级。前者侧重通过传播扩大影响力,后者强调事物本身蕴含的全球共同价值。推动国际化转变为国际性,是一切文化传播的理想和目标。中华文化要实现从国际化转向国际性,基础工作是首先要完成三个转变。
一、从“传播覆盖”到“价值共鸣”的转变
“传播覆盖”以“覆盖广度”为目标,通过媒体渠道和内容数量实现物理层面的触达;“价值共鸣”强调通过普世情感、在地化叙事与参与式体验,让文化内涵成为全球受众的“精神公共品”。实现了这一转变,就实现了中华文化传播从量变到质变的本质提升,也是中华文化实现全球深度认同的关键跃迁,中华文化就从“被看见”转向为“被理解”与“被共享”。
“传播覆盖”属于单向输出,相对单调,受众被动接收信息,缺乏参与感与情感联结,易引发“文化抵触”,产生文化折扣,文化符号易被简化为“视觉奇观”,难以传递深层价值。而海外传播脱离本土语言文化环境,可能会因文化差异导致误解,即使中国电视剧在非洲覆盖千万家庭,但因叙事逻辑与当地生活脱节,实际影响力仍然有限。
“价值共鸣”以“共同人性”为支点,可以实现中华文化的深度渗透。这种传播方式遵从人性人情,通过将普世价值具象化,将“和而不同”“天人合一”等抽象理念转化为可感知的故事,通过个体命运折射集体价值,通过在地化共创,实现中国文化与目标文化的协同叙事,中国思想与世界思想互鉴互证互释,变繁为易,变异为同,做到了这一点,“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由中国的哪吒喊出,却能回应全球青年对自我认同的困惑,中国神话故事就成了全球故事。
二、从“文化输出”到“文明互鉴”的转变
“文化输出”是直线传播,“文明互鉴”是双向或多向互动传播,实现从“文化输出”向“文明互鉴”的转变,是从中华文化“展示自我”转向中外文化“对话共生”的转变,是从单一“文化扩展”向多元“文化价值共创”的转变,归根结底是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的范式升级,也是中华文化实现全球深度认同的必由之路。
“文化输出”以本国文化为核心,通过影视、书籍、展览等形式向海外传递信息,但为了传播效果,往往将文化简化为符号,甚至为了追求影响力而主观扭曲文化内涵。从接受角度看,这种文化传播对当地而言只是一次短平快的文化快闪,浮光掠影,惊鸿一瞥,过河就拆桥,相对忽视目标文化语境,容易导致传播内容“水土不服”,实际上就难以传递深层文化价值,无法推动世界深度理解中国文化,甚至引发意识形态化解读。
“文明互鉴”超越“自我中心”,以“对话”重构全球文化生态,强调不同文化在平等对话中相互理解、吸收与创新,通过挖掘不同文化的价值共通性,将中华文化与全球议题结合,构建普世性话语体系,并以此为基础,中外共同打造文化叙事体系,讲好文化融合故事,推动跨文明平等交流,进而实现以民族文化为基础的双向或多向文化交流机制,既输出民族文化,也吸收海外文化反哺本土创新。而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中华文化的泛在化,真正落地。
三、从“文化竞争”到“文化共生”的转变
“文化竞争”受“中心-边缘”思维主导,通过资本、技术或话语权优势争夺文化影响力;“文明共生”强调不同文化在平等、开放中实现共存、共融与共创。实现从“文化竞争”到“文化共生”的转变,是中华文化国际传播突破“文化霸权”质疑,摆脱“文化割裂”困境的核心路径,是世界文化交流从“零和博弈”到“多元共存”的范式跃迁。只有这样,才能借力中华文化的国际化,推动世界文化交流从争夺“文化主导权”转向共同协力构建“全球文化生态共同体”。
“文化竞争”是零和逻辑主导下的全球文化困局,若不突破,必将影响世界文明的健康发展与和谐共进。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下,强势文化往往通过影视、社交媒体等渠道输出价值观,从而挤压弱势文化生存空间,造成文化发展的不平衡,甚至导致民族文化的消失,对整个人类文明造成致命的损害。“文化竞争”会加剧文化割裂,本土文化为对抗同质化会更加强化本土色彩,导致全球文化对话陷入“对抗-反弹”恶性循环,外卷导致内卷,内卷加剧外卷,最终必将出现试图“一统天下”的文化霸权,进而推动世界文化交流成为一家之言的自编自导自演,从而消解了文化多样性,文化近亲繁殖,文化生产标准化,输出单一化,产品畸形化,最终导致人类文明自生能力降低,甚至消失。
“文化共生”是未来世界文化的理想生态,是以“多元共生”重构全球文化生态,是各民族文化必须共同努力的方向。文化无优劣,只有实现了文化共生的世界,才会“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才会在去中心化的前提下实现各民族文化平等对话,各种文化的独特性才会得到平等承认,不同文化在和谐交流中就不会被“替代”,而是主动“融合创新”,中华文化才会在价值共生网络中生存、发展和壮大,作为公共话语融入世界日常生活。
中华文化国际化目前已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尚不足以使中华文化具有充分的国际性。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中华文化国际话语权的不断提升,中华文化也将在不断融入世界和谐发展中逐步提升自身的国际性,在向世界提供中国智慧的同时汲取世界智慧,向内深挖中华文化中具有全球解释力的核心命题,向外重构全球通用的文化共生符号,向上引领全球共享的发展方案,塑造新的价值共识,使中国成为解决人类共同问题的创造性参与者,从而更有理想、更有能力、更有方法地推动世界文化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