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石器时代进入新石器时代,人类渐渐懂得了对石器的打磨技术,在经过双手打磨过之后,他们就忽然对手上的石头有了感情。经过百年千年的传承,一代一代人的抚摸与亲近,仿佛曾经那块冰冷的石头也被赋予了更为厚重的生命,并发出了莹润的光泽,变得温润而美丽。于是,中国人给这样的美石取了一个名字,叫“玉”。
东方的传统里,向来美玉配君子。就像《红楼梦》中衔玉而生贾宝玉,和一块石头有着不解之缘。你爱他,他就是宝玉,你不爱他,他就是洪荒中的一块毫无用处的顽石。一个男人,是美玉还是顽石,要看你爱不爱,也要看他可不可爱。
中国美男子在哪里?
淡马锡公司也曾经列举过中国男人的不雅之处:领带数量永远不超过5条,衬衣永远不够白。形象投资分配不均,愿意花三百万买一个百达翡丽,不愿意花30块买一双深颜色的袜子来陪皮鞋。于是,中国男人翘起二郎腿,会从裤管流出一截花色袜子,并伴有腿毛若干。
若硬是和贾宝玉对比,今天的大多数男人确实是够丑。油汪汪大脸,肆意舒展的鼻毛,满是烟熏痕迹的牙齿,T恤裹住那早已消失多年的腰身,浑圆地插在裤腰里。但话又说回来,如今活跃在一线的教授、商人、官员很多都是下过乡,插过队,有过那么些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几十年前还在戴假领子,你让他突然跟紧时尚,脱胎换骨成“贾宝玉”,也确实有点难为人。
《红楼梦》中,贾宝玉最怕的人是父亲贾政。贾政代表的是父权社会中的道统。在贾政的世界里,读书要做官,读四书五经才是正道,读《西厢记》是没出息的。宝钗对宝玉说“你好歹也读读四书五经,以后还是要去做官的”,宝玉一听,勃然大怒说“林妹妹就不会说这些混账话”。在太多的人眼里,混账的人是宝玉。因为在道统中,出仕、出息是永远的出路。这样的价值观培养出了一大批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毫无朝气,更鲜被告知什么是勇气和正直,更何谈情怀与品格。在精神价值层面,早已阳痿,以至早泄失手。贪污和腐败的事儿多是男人们干的,飙车醉驾撒酒疯的也是男人多,睡学生亵幼童的事儿也是男人,挑战社会底线、在私生活上栽跟头的还是男人。中国的男人啊,说点什么好呢,擅用男权,追名逐利,让荷尔蒙与权力齐飞,金钱与名望一色,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厚颜道“做男人,真难!”这样的男人,和讲“混账”话的贾宝玉比起来,也不见得出挑。
就像木子美说的“呸!中国男人!他们是拜金主义者,又贬斥喜欢钱的女人;他们是物质主义者又装作是精神领袖;满口仁义道德又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得多包容的女人才能在这个国度活下去。”
有点情怀才可爱
在现实生活中,在习以为常的教育里,我们常会用二分法把人分成好坏两种。就像《红楼梦》第二回中说的,一种人是应运而生的,如尧舜禹汤文武;另一种是应劫而生的,如蚩尤、桀、纣、秦始皇。但一个真实的人却是游走于善恶之间的,有对善的向往,也有在恶中的沉沦,人性是多面的,没有绝对的善恶。孙中山先生曾因追求宋庆龄想放弃革命,伟人去世以后人们也晓得了他有私生子。但二分法的道统不允许他有瑕疵,必须要制造出一个伟大的形象出来。
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一书中也说过:中国人有两个极端,一方面是绝对的自卑,一方面是绝对的自傲。自卑的时候成了奴才,自傲的时候成了主人!独独没有自尊。中国人自己也会说,中国人很聪明。但聪明到极致可能会变成自私。但凡是不自私的行为就会被讥笑为傻子。凡事一个人心情厚道,宽恕别人,赞扬别人,你就是傻子。人家打你的脸,你居然敢反抗;人家违法你居然敢站出来据理力争,你就是傻子。一件冒险的事情,既不能当官又不能发财的,你去做了,就是傻子。我觉得,一个中国人必须多少有一点傻子的心情,然后这个民族才能有的救。柏杨说的这种傻子心情,更像是像宝玉那种“似傻如狂”的情怀。
世界风云际会,大佬总在做着伟光正的榜样,可他们离你太远太远。莫说岳飞“精忠报国”才算真汉子,日子好好的,何苦让精神过得太血腥,就算亡国,恐怕也轮不到你我。在死板僵硬的生活圈子中,一个真性情的男人,胜过无数商界政界的大英雄。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袴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这样形容贾宝玉,也是这样“悔过”自己。记得童年读红楼,长辈会引导我去喜欢懂事的薛宝钗,会反复强调贾宝玉是个于国于家无望的“纨绔子弟”。但换个角度看,道统的教育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贾宝玉只是因为没有追求世俗的功名而已,只是因为过得“真我”。他在乎的是黛玉有没有掉泪,在乎的是见到秦钟第一眼时的“怅然若有所失”,在乎的是乡野中遇到的心直口快的二丫头。
很遗憾曹雪芹只是生错了年代,也很庆幸他生在那样的年代。他的情怀,像块难得一见的宝玉,自由通透,若没有这般的情怀,哪里会有贾宝玉,哪里会有《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