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Mulan)的故事为每一个中国学生所熟知,凭借1998年迪士尼的最佳动画电影,这一人物闻名世界各地。
一个年轻女子假扮成男子代替生病的父亲服兵役,几个世纪以来,这个故事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最近,一段电视恶搞将这一虚拟角色重新推回到聚光灯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把一个喜剧女演员推到了一场风暴的中心。花木兰这一深受大众喜爱的女扮男 装角色,在这位女演员的演绎下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6月27日,上海东方卫视播放了一场喜剧真人秀,表演者中包括贾玲。她是一个丰满的演员,在身材上就与 观众以往认知的花木兰判若两人,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那样消瘦的身材似乎才合适。此外,她还把花木兰塑造成了一个懒惰、缺乏爱心、胆怯、没有抱负的形象,基本上与我们熟知的花木兰完全相反。
这种恶搞让很多人觉得不舒服。十天之后,一个名为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的组织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要求东方卫视及小品幕后创作团队出面道歉。7月18 日,贾玲发表了正式道歉声明,称她的作品与公众接受度背道而驰,也与我们所处的时代不相适应。东方卫视停播《欢乐喜剧人》一周,以此作为一种承担责任的姿 态。
与此同时,公众舆论的潮流似乎发生了转变。更多声音站出来批评这种批判,包括对中国木兰文化研究中心的质疑。花木兰是一个在民间传说中流传的虚拟人 物,没有人有权宣称具有对其进行演绎或改编的专有权。你当然有权批判贾玲的表演,因为她的表演斥责她,但无论她演得多么不合乎常理,你都没有剥夺她身为一 个演员展示自己表演的权利。
在中国,急于宣称对一个虚拟人物的专有权本身就是一场闹剧。好多地方根据一些根本站不住脚的研究,断定自己是梁山伯或祝英台(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 叶)的出生地或家乡,这样的地方我去过好几个,分布在不同的省份。作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维罗纳(Verona)何其幸运——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得到 了明确认定,没有其他任何城市再去与之争抢这对不幸恋人的生活背景。
还有一些历史人物,或者带有历史性质的人,他们的肖像画有时也会招致某些既得利益者的愤怒。例如,没有人知道孔子(Confucius)的长相,在 他所处的年代,书面描写也并不可靠。然而,曾有一些组织声称,只有他们才有认可其容貌的权威——好像他们的成员曾与这位伟大的圣人进行过会面一般。
霍元甲(1868-1910)是一个真实人物,但在无数电影电视中,他的很多英雄事迹其实是基于艺术创作的改编。对此,他的后代一直没有表示反对, 直到一部电影的出现——在这部电影的一个次要情节中,霍元甲娶一个年轻女子做第二任妻子,而这在霍元甲那个时代其实并不算什么稀奇的。
在根据文学经典作品创作的电视剧中,甚至连人物的发式与公众习惯认知有所不同,也会有人提出抗议。
一谈到文学或艺术创作,历史人物或历史事件,在一批拥护者和另一批拥护者之间,总是存在着一个漫长拔河比赛。一方面,作家和艺术家坚持那些旧的东 西,喜欢叙述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故事,而不是踏上冒险之路去创造一些新颖的东西。另一方面,大多数民众往往会因一部作品或一种风格而产生思维定式,从而拒绝 接受更多不同的诠释。诸葛亮(公元181-234)是蜀国最重要的大臣,赤壁之战(公元208)发生时他还是个年轻人,但他如甘道夫(Gandalf)一 般有着飘逸胡须的智慧老者形象却在无数戏剧中保持不变。假设有人将其塑造成27岁的形象,肯定是要被轰下台的。
恶搞是一个全新的艺术形式,许多中国人还不能理解其中的规则。在一种强调尊重权威的文化里,任何颠覆性的事物都是不被赞成的。对活人的模仿,除非用以赞美,否则就会被视为诽谤。而历史人物往往有着为大众广为接受的形象,创作幅度不大。于是,就只剩下了虚构人物。
而此次由花木兰引发的争论表明,就算是虚构人物,也存在风险。即便没有真实存在的记录,即便她传奇故事的写作来源——叙事诗《木兰辞》中的细节描写 极其概略,花木兰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公众形象认知。迪士尼版本的《花木兰》并不十分讨中国观众的喜欢。电影做了两处微妙的修改:第一处是女儿和父亲之间的 孝与爱,第二处是用爱国主义精神征服皇帝——所有这些都保留住了木兰的英雄和女性美。要是花木兰的故事有《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style)的版本,很可能已经引发一场外交风波了。
一部真正的名著应该经受得住所有方式的解读,包括讽刺和恶搞。无论是迪士尼更为全球化的解读,还是贾玲的讽刺性恶搞,都只会丰富这笔遗产,那就是花木兰。如果经受不住恶搞,那就不能称之为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