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海里养殖的生蚝和在草原上放牧的牛羊,原本风马牛不相及,但作为人类食物,有着一个共同特点:在历史上它们都曾是用来征服世界的“武器”。
桂南欲入冬连遭“失败”,防城港如夏热度依然。阵雨过后,闷热笼罩,我们在港口区宣传部小骆的引领下,来到防城港红沙湾海边的“万亩蚝排”采访。
乌云低沉,海水如墨。一片片养殖生蚝的木排在海面上时隐时现,排列似筏,远远望去,有百舸竞流之势。我在海南陵水县的南湾见过景象壮观的网箱养鱼,而看到海上大规模的蚝排养殖,这还是头一回。
来自大西北的我,见过牛羊成群的万亩草原,尽管也是一望无际,但相信测量它的数据是有扎实依据的,至少还能用脚步来丈量。有了脚踏实地,慢慢人就会对那片土地有了感情。大海则不同,装满了无限的未知和莫测。眼中的蚝排向大海延伸,仿佛牵在手里的风筝线,锁住了我的目光和镜头。
“去年,一场大台风把我所有的蚝排一下子刮成了一座山”。养蚝大户老板吴贤胜站在自己的交通船上,还是用陆地的概念,形容着台风曾给他造成的巨大损失。
红沙湾海水养殖基地位于广西防城港市港口区光坡镇红沙村附近海域,属亚热带季风海洋气候,东西两面以青山绿岛为屏,具有良好的避风条件,水质洁净、咸淡相宜,加之微生物种类繁多,是生蚝和鱼类生长的天然养殖场。据介绍,目前这里生蚝的养殖面积达到一万六千多亩。去年的7月19日,四十年一遇的超强台风“威马逊”在这里猖獗的肆虐,大风过处,万亩蚝排荡然无存。
年近六十的吴贤胜是红沙村的养蚝大户,他原靠捕鱼为生,2002年开始弃渔养蚝。十年功夫,不仅积累了丰富的养殖经验和资金,生活面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他黝黑的皮肤不难看出饱经风雨的过去,时新的T恤也讲述了出他生活与身份的变迁。他说,风灾后,他又从头开始,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已经又积攒了30张蚝排。按每张蚝排覆盖两亩水域计算,也就是60亩。别看这60多亩的“蚝田”,他自己驾驶着交通船,仔细巡视一圈下来,大约需要花上两天时间,这是他每周必做的工作。
吴贤胜说,在海上养殖生蚝不用担心喂养的饲料,只担心天气的突变。其实,这点很像草原上牛羊的放牧。是不是只有那些靠自己能力寻找食物的动物才能给人带来优质的能量呢?
离开养殖基地码头,吴贤胜将交通船径直开到位于海中间的自家蚝排旁,翻身从船上跳到了比田埂边还窄的蚝排上。蚝排是用杉木编成的网状浮排,被穿成一串在绳子上的生蚝坠挂在木排的杆上,在海水中吸收养分,饱食猛长。
吴贤胜如履平地在蚝排上走来走去,挑选着大个的生蚝,他招手让我也下去和他一起捞生蚝,我着实不敢。如果说对大山和草原我怀有敬畏的话,对于大海我完全就是恐惧,因为我就是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一会儿功夫,吴贤胜把从海水中捞出的两串生蚝提到了船上,用工具熟练地撬开蚝壳,递过来让我们品尝。
吴贤胜在蚝排上捞起两串生蚝提到船上,让我们品尝。
他捧着带有海水咸味的鲜蚝说:“这里就是水质好,温度适宜,咸淡适中,加上没有任何污染,生蚝捞出来就可以直接生吃了。”
随行的小骆介绍说:生蚝以其丰富的营养价值,享有“海上牛奶”的美誉,是防城港的特优水产品,目前主要销往湛江或经湛江出口到韩国、日本。防城港目前生蚝的产量和产值都位列养殖产品首位,发展规模达到了 10560亩,仅今年上半年产值就达到了近九亿元。
吴贤胜是渔村里较早的一批养蚝人,他说,“2000年的时候,一串大蚝市场价是二十块,成本才五块。”看到商机的吴贤胜就放弃了捕鱼,用东拼西凑的一万多元建起了半亩蚝排,随着收益越来越高,村民纷纷效仿起来,海面上的蚝排便逐渐增多了。渔民在富裕起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困扰。“现在是只要有钱就投资,就可以到红沙湾“圈海”养蚝,因为不存在租金,又缺乏监管,导致蚝排拥挤,纠纷不断。养殖大蚝如同插秧,密度太大不利于生长。1997年的时候,一只大蚝可以生长到5斤多重,三个人吃一串都吃不完。现在的大蚝很难生长到这么大了,最多也就一斤左右罢了。”吴贤胜无奈地说。
撬开一只中蚝,他说长得还算肥美。
正午时分,天空放晴。一艘快艇从远处向着蚝排驶来,上面坐着几个人朝老吴挥手。吴贤胜告诉我们说,快艇上的人是从钦州过来买成蚝的。领头的是钦州号称“蚝王”的钟应桥。钦州市钦南区专为生蚝养殖销售成立了一个“沙井专业合作社”,钟应桥是合作社的老板,专门培育蚝苗和销售成蚝。吴贤胜养殖的蚝苗大多都是从他那里买的。如今钟老板再回过来购买吴贤胜的生蚝带去钦州进行售前养殖。
钟应桥形象地对我说,蚝苗从他的“幼儿园”来到这里,上完小学和中学,然后我再捞回去进行“上岗前培训”,一段时间后就可以上市了。因为这里的水质较好,海水比钦州的稍咸,非常适合生蚝的成期。
眼下这个时节已经没有大蚝了,像这种中蚝一串可以卖到13元,一张排上面大约有两万多串的蚝苗,算下来一张排每年能有二十几万元的收入。”吴贤胜不仅只是养殖高手,账也算得很清,“蚝排的投入也不低,一串蚝苗的成本是五块钱,一张排下来也要投资十几万呢。
用工具撬开生蚝的壳,就可以直接吃了。
他说,“尽管投资大收益高可风险也很大。去年我和合伙人的36张排全被大台风刮跑了,蚝排连条木头都没剩下,损失多达六百多万元。”到底是海上捕鱼出身的人,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过,吴贤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他流露出的不是悲观失望。就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渔夫老人桑迪亚哥,也许这就是大海对人格的塑造。
据考证,人类将生蚝作为食物从两千年前就开始了。野生的生蚝生长得很快,十九世纪,美国的产业工人因为买得起且能有效地补充能量被称之为“穷人的食物”,也正是这个时代的产业工人的贡献才奠定了今天美国强大的经济基础。
拿破仑在征战欧洲战场时,军队为确保旺盛的战斗力也大量食用生蚝。他留下一句豪言:“生蚝是征服敌人和女人最好的武器”。生蚝之于拿破仑和法兰西第一帝国,仿佛风干牛羊肉之于成吉思汗与蒙古帝国一样重要。
今天,生蚝早已不再具有影响地缘政治的战略意义。海边的渔民靠它致富,食客们靠它滋补,它坚硬而崎岖的外壳像一座厚重的假山,其间珍藏的是大海最丰腴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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