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每次来到传播学院办公楼的休息室，总有几位美国教授在谈论川普的“咄咄怪事”。我发现越是讨厌川普的教授，越是喜欢谈论这位有些“另类”的总统候选人。这一天，我旁边的一位中年教授突然自言自语地说，“我该不该考虑移民呢？”这话完全没有引起共鸣，大家继续谈论川普“横扫所有民调的势不可挡”。说者可能无心，但听者会意。美国人要移民，他们想去哪里？
要回答这个问题，先来看看美国人移民的几个数据。目前美国有超过720万人常年定居海外，不少人在国外住了几十年，已经很少回美国。他们成了放弃美国国籍的主力军。据《福布斯》报道，2015年4279人放弃了美国国籍，而2014年也有3415美国人放弃国籍。他们放弃国籍的主要原因的并不是避税，而是嫌报税麻烦。如果不是大富豪，身居海外的美国人交所得税并不多，也不是较大的负担。可常年身居海外还要耗时费力地年年报税，有些人就觉得不值得。
放弃美国国籍的人总算不过几千人，与每年移民到美国的人数相比还是有惊人的差距。每年美国接受120万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而中国、印度和墨西哥成为向美国输送合法移民最多的三个国家。2013年来美国的中国移民达14.7万人，印度人为12.9万，而墨西哥人为12.5万。
既然不想报税是美国人移民他国的主要动机，那么加勒比海上的小岛国圣基茨和尼维斯联邦（St Kitts and Nevis）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个小国1983年获得独立，由两个海岛组成，面积200多平方公里，现有人口5万，其中90%以上为黑人，1%是白人。圣基茨经常遭受飓风袭击，经济也不发达，主要产业是旅游业和出售该国护照。美国人可能在地图上都无法找到这个国家，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出售它的国籍。
很多人认为，国籍带来一种特殊的自我感受，它代表某种身份认同，也带来一种心有所属的家园故国情怀。一般人不会把国籍看成一件可以随便出售的商品，但在圣基茨，国籍的的确确成了一件商品，就象汽车、粮食或石油一样。这个加勒比岛国政府7亿多美元的财政预算有近一半来自向外国人出售该国的护照。购买圣基茨护照有两个途径，一是向该国捐款25万美元，二是在当地购买价值40万美元物业，如海滨别墅等。这样就可以终身享有该国公民的权利并获得护照。由于圣基茨属于英联邦国家，持该国护照的人可以免签去132个国家。对购买护照的人最有吸引力是无需向圣基茨交税，而且根本不需要去那个小岛国落户。所有购买手续都可以在海外完成，连入境该国都显得多余。
圣基茨出售国籍已经多年，在它独立的第二年即1984年就开始出售护照，但知道这个小国的人实在不多，购买护照的人也屈指可数。十年前圣基茨开始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主要产业甘蔗出口已经停顿一年，团伙犯罪高涨令该国成为全世界谋杀案发案率最高的地方，政府的负债率徘徊在世界各国的第一和第二名之间。尽管从美国迈阿密乘飞机南下3小时就可到达的圣基茨，但还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岛国，更不知道它出售护照。2006年圣基茨从国外引进了一位高级人才，瑞士人克里斯蒂安·卡林（Christian Kalin）。卡林对圣基茨总理说，国籍也是一个国家的珍稀资源，现在销售情况不好是手续太繁杂。为什么不能简化出售护照的政策？于是卡林受命改革了护照销售政策。国外买主在购买护照时，只需向圣基茨政府提供极少的财务信息，不交个人收入税、资本收益税、遗产税、海外收入税等等。从此圣基茨开始以出售护照闻名世界。
圣基茨随后在世界各国广泛宣传，在一些局势不太稳定的国家赢得不少购买者。护照销售随之蒸蒸日上。岛国国内的变化也是明显的，圣基茨和尼维斯两岛的海滨开始建起一排排别墅。每一栋别墅还只是一个水泥框架时就开始出售给外国人。这些水泥框都以相同的40万美元销售，而买房者可能根本不会来住。知道他们不来住，建房者收钱后也缺乏一定要把房子盖完的积极性。于是，海滨多了一排排的水泥框，就像一条条的“鬼街”。
如果这还不算大问题，岛国随意出售的护照落入一些恐怖分子、腐败官员之手就是国际社会不愿意看到的了。2014年加拿大开始注意到圣基茨护照的问题。一个哈萨克斯坦商人持圣基茨护照来加拿大，而他在本国是一名因大肆行贿而遭到通缉的罪犯。一位伊朗商人手持圣基茨外交护照来加拿大后，要求与加拿大总理见面，而他的外交护照也是花钱买的。加拿大立刻照会圣基茨政府，表示对该国发出的护照和管理移民身份的方法感到忧虑。加拿大宣布从2014年11月22日起该国公民来加拿大必须签证后才能入境。美国随后宣布了同样的规定。圣基茨政府目前正迅速地收回护照，修改护照内相关资料，以符合美国和加拿大的规定。从此该国的护照生意一落千丈。因为购买者知道，如果更多的国家效仿加拿大和美国拒绝给圣基茨护照持有人免签待遇的话，这本护照就成了一张废纸。
卡林说，圣基茨护照出现问题主要是定价太低，而只有高定价才能吸引高素质的人。目前圣基茨的护照销售仍有一定市场。如果富豪感到买他们的护照不太放心，还有其它六国出售护照以供选择。它们是安提瓜和巴布达，保加利亚，科摩罗，塞浦路斯，多米尼加，格林纳达及马耳他。马耳他的护照标价120万欧元，贵了些，但它是一本真正的欧盟护照，可以免签去很多国家。
卡林认为，颁发国籍今天仍然是政府全权管控的少数几个领域之一。它其实是让政府继续执行的一种古老的封建出生地原则，而这是不公平的。一个人在哪里出生只能获得那个地方的国籍，而国籍对公民的整个人生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这个过程就象是买彩票一样，全凭运气。卡林也承认，只有少数富豪才有钱通过购买护照到达移民的目的，但它至少提供了一种新的国籍选择方式。根据他网站的数据，投资换居留权项目每年吸引50亿美元的外国直接投资，投资换国籍项目每年另外吸引20亿美元的投资，这两项数据每年都以20%的速度增长。
看来，就算川普让人有点烦，但要移民还得先看看自己的经济实力。毕竟这是一个有钱才能任性的世界。
载《腾讯·大家》2016年3月6日钟布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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