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生命迷惘的唯一途径是信仰,即照亮人生与历史的价值信念,这一光明瑰丽的信仰,舍孔子儒家,必无路也。
余撰述之际,或平居闲暇,常爱观赏一册珍藏的《孔子圣迹图》(中国画孤本欣赏丛书之一,天津杨柳青画社1997年出品),亦曾携之登上大学课堂,在讲台上特意将一方深蓝色的蜡染画布仔细展开,然后恭敬取出同样为深蓝色封面的画册,展开第三幅明代木刻画《钧天降圣》,将之展示于北师大学生之前,然后问诸生:“我何以如此郑重其事地展示这一物品呢?”诸生默然。
余告之:“孔子乃古今中外第一圣人。圣者何谓也?通也!贯通天地人、融会中西印,彻古彻今、囊括中外,孔子将宇宙人生的终极究竟,融会贯通地表达出来、传播开去,所以《孟子》援引有子的话说:‘自有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者’,此乃千古定评也。君看这幅明代精美木刻:传说孔子母亲颜徴在,生下孔子时,普天降下‘和乐之音’,美妙无比,预示着孔子的智慧将给苦难的世界带来安乐和平。
传说虽含神秘性,但却道出孔子诞生的全球史意义。
诸君看,这画面上缭绕不散的祥云、这仙童鼓乐吹笙的可爱情景、这巍巍远山与嵯峨屋宇、青葱树木合构而成的优美图景,婴儿孔子的形象虽未出现,但已隐然预示着:他必将感天动地、澄净人寰!古典文明之博大深邃、悠远安和、优雅精致之美,不亦灿然如在目前耶!”
诸生似懂非懂、唯唯而已。
孔子思想之根本奥秘,就在于从瞬息流逝、倏忽沉沦的生命迷惘中,给人指出一条向上奋进的出路,吾儒所谓“予人向上一机”,生命从而挣脱迷惘,浩然奋发、道术精熟,最终成就“立德、立功、立言”所谓华夏文明“三不朽”之博大价值信念与传播事业也。
处于晚周礼崩乐坏、宪政废弛、道术分裂的黑暗混乱时代,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士人、庶民,无一不以权谋诈术、彼此欺凌为理所当然。孔子之所以为圣人,乃是因为他以无比的道德勇气和无比坚定的信念,截断众流、当头棒喝道:
住口!你们这些“一曲之士”,休胡言乱语!
(我也想如此,怒喝全盘西化的主流知识界闭嘴。)
生命首先是在一种道德性、真理性的价值存在!
生命不是你们这些浅学俗流所谓的社会-心理问题!
生命是道。最近一百年的迷失,根源在此!
每个个体以及无数生命个体凝聚而成的文明整体,其价值存在的合理性(道),是不可或缺的仁义信念!不仁不义的无道的个人与文明,必然灭亡!
孔子学说可谓在人类历史的黑暗时刻,放一大光明。
在生命迷惘沉沦、文明土崩瓦解的关键时刻,向全人类当头棒喝:“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这句深湛而决绝的名言中,我们可以体悟出一种更高的价值实在,高悬于冥冥之中,又内涵在我们血液的每一丝涌动之中——宇宙之道体、朝夕不停旋转的、那至高而无言的道,就在我们每日生活的呼吸之中,只要我们在清晨的朝露、晚霞的夕晖中、在一切澈悟的瞬间中,深刻辨认出它,则生命的全幅意义就得以终极实现,我们即使此刻封闭我们的闻见之感官也死而无憾了!
孔子的人生教诲是:向真理敞开你的生命!
不要将生命自困于无知之中:“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学那真理之言,又在晨昏四季的绚烂转换里时时加以温习,犹如恋人的身体时时从依偎中体会生命的温存与美丽,每个人的生命也可以从对真理的温习中获得纯净无垢、绵长无尽的喜悦!
孔子曰:“困而不学,民斯为下也!”
余为大一中文、传播两系新生开设“传播概论”,用几乎一半课时来讲解《论语》时,明告诸生:“你们现在所读的大学课程,不过是‘困而不学’的高级形态——学的涵义是觉,即觉悟,要对宇宙人生的终极真理,产生一种觉悟,而当今大学课程,要么宣称无所谓终极真理,只有‘实用知识’和‘实用技术’,要么宣称所谓终极真理只不过是一时一地的虚构本文,如此,你们越学越困惑,逐步沉沦于仅凭上网检索些乌七八糟的资料来拼凑作业或论文,完全泯灭独立判断力而为孟子所谓不思不学的‘众人’了!”
诸生在片刻间猛醒而惭愧、沉思,下课铃声响起,他们又奔向其他教室,固态复萌地重复起对那些“困而不学”的杂乱课程的听讲、背诵、上网、考试与胡乱应付了。
天下滔滔,谁能正之?
孔子时代“春夏习礼乐,冬夏修诗书”的理想教育制度,如今荡然无存,孔子儒家所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有若格言)之深远教育洞见,亦随着近代社会道德规范的紊乱而沦亡殆尽矣!2009年11月下旬,北京大兴清澄名苑小区居住、年仅29岁的青年私营企业主李磊,将自己的父母、妻子、两个年幼的儿子、妹妹一家六口残忍杀害后前往深圳、海南旅游,被警方拘捕后未见任何精神异常或丝毫悔罪的表示,如此人性的彻底泯灭,使传媒大惑不解、胡乱猜测,实则道德教育的缺失与全球社会长久以来的价值荒芜、社会紊乱,才是这一起惊人的自灭家门惨案的深层原因!
作为文明传播学者,余目击1980-1990年代之后出生的一代代中国青少年,在道德混乱和长期膨胀、毫无节制的大众传媒环境中成长,突出体现为心智的低幼化、冷漠化、自私化倾向,似乎社会责任、道德操守这些基本的人伦概念,在他们的生活中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地位。每年全球热播的好莱坞“吸血鬼”电影和全球各地网吧热玩的“魔兽”等网络游戏,时时刻刻在无形中摧残着人性的善良底线,似乎无需任何理由,人们之间就可以彼此杀戮、侵害,青少年只是欣赏、模仿其杀戮和侵害的技巧而已!
是故,以阐释“开放社会”理论闻名的思想家卡尔·波普,在《20世纪的教训》一书中以“电视腐化人心,一如战争”为题批判大众传媒的不道德倾向,甚至一反其“开放社会”理论而主张对电视等传媒进行内容审查!
孔子在《论语·学而第一》中开宗明义告诉我们教育、学术、文明予以深广传播的人文诀窍,在于:“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第六条格言)教育的重点在“孝悌”即言行的规范,在家能孝敬父母,出门则亦恭敬有礼、谨严守信、和气爱人,在言行规范能力具足之后,再学习文化知识、实用技术,这样,一个人的君子人格、道德操守稳固树立起来了,再去学习掌握谋生的本领。
现代教育体系颠倒错乱、本末倒置,先从文化知识的记诵和谋生技术的掌握入手,道德教育这一根本完全缺失,各级学校自欺欺人地以“思想品德教育、法制教育”搪塞、敷衍之,家庭、社会则敞开大众传媒的各种病菌,任凭其污染青少年的心灵,许多青少年厌学、辍学而躲入网吧鬼混,混到身无分文时就外出抢劫、盗窃、无恶不做,这一本末倒置的社会危害已昭昭若揭,但全社会似乎也已麻木到无见识、无力气对其进行根本变革了。
青少年堕落除了大众传媒、网络游戏的误导外,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全球社会的价值混乱与秩序紊乱,因为许多高官显贵、名流巨贾,每天表演“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不法勾当,这些虚伪宣扬、竭力维护的守法、守德等空洞口号,伴随这些权贵的垮台而一起崩溃,岂不是天下最合乎情理的事情。孔子所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的千古政教明训,可谓透彻告诉人们,一切文明崩溃的深层原因,不在于某种物质力量的匮乏,而在于精神力量的长久颠倒、缺失与全社会的价值紊乱与道德沦丧。
当一个人发现自身以外的世界正处于深刻瓦解与崩溃中,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他自身,即一个在天赋良知指引下坚固不移地开发自身道德资源和精神境界的“自己”。
孟子形容这一境界为“虽千万人,吾往矣!”吾儒家一向标举的生命境界就是:捍卫你自己!开发你自己!保持你生命的崇高美丽的价值,不受外在环境的污染和腐蚀!
孔子形容这一次第展开的伟大生命进程是:“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观此进程可知,在孔子心目中,个人生命犹如宇宙洪流一样浩浩不息、奋进不止,不断从博大之立志求学,向卓然不与庸俗合流之独立品格奋进,直至德行高尚、学问渊博,足以廓清宇宙人生一切困惑,直至浩然而知天命之流行、人类一身之所寄托,直至开放小我之感官而聆听到宇宙之和谐(耳顺),直至一己之私欲与宇宙之规矩(道)完全吻合而融会无间也!
清末民初著名思想家、民国七贤之一辜鸿铭,极其精确地捕捉到了儒家思想的精髓:“在儒学中必定存在像宗教那样能给众生以安全感和永恒感的东西”,这是帮助众生摆脱生命迷惘的道德力量、精神力量!
孔子告诉人们:无论外在世界多么混乱无序,人类的内心世界却可以保持稳定坚固、清明广大的境界,人的天赋良知,不仅使自身生命在此坚定境界中徐徐展开、从容舒展出崇高美丽的品德,更能在潜移默化中逐渐转化外在世界,使之趋于合理有序。
我在大一新生课堂上反复告诫于诸生:“你们绝不缺少宏伟的志向、天赋的聪明,你们缺乏的是稳定有序的价值环境所培养造就出来的三个根本品质——精神信念的道德坚固性、循序渐进的学术稳定性与博采折衷的尺度平衡性。
孔子说‘爵禄可辞、白刃可蹈、天下国家可均,中庸不可能也’,又说‘至矣哉!中庸之为德也,民鲜能久也’,是告诫我们:随时清醒地把握事物的分寸(中庸),是最难又是最紧要的!庸是恒常不变,即吾所谓价值的稳定有序,而中则是不偏不倚地直射事物靶心(希腊人谓之逻各斯,即道)的能力!”
推扩而言,人类文明、华夏文明之道,亦即余所谓“中华文明的大一统传播秩序”,它恒常体现在孔子儒家学派所诠释的《尚书》和《周礼》的礼乐政教体系中,体现在儒家思想的价值精髓,即:为渺小而软弱的个人,打通与天地山川、祖先神明、圣贤师友、父子君臣等一切恒久存在的事物之间密切沟通、深刻交流、细腻传播、血脉融合的生命进程,这一博大深刻的、饱含永恒感与安定感、囊括、寄托宇宙万物于一身存在的、生命交流、迸发、涌动过程,即“仁爱”。
孔子所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之“仁”的定义,实际上是告诉全人类:除了与他人并立,人无从以自立;除了与他人共同抵达天堂,人无从独自抵达天堂;而这一彼此搀扶、共同进发的生命交感过程,就是“仁”。
而这一生命交感、奋发过程的重要前提,是“己欲立”、“己欲达”,即每个人从生命欲望的深处,始终贯穿着一种莫名的有所树立、有所抵达的生命意志,余谓之本体性或宇宙性的冲动,它从生殖性、肉体性的冲动开始,却进而挣扎出一种更高的、更开阔的精神性境界。
恰如柏拉图在《斐德若篇》、《会饮篇》所言,每个人都具有生殖冲动以维系种族的绵延与不朽,但某些人却具有生殖冲动之上的、企图在种族绵延之上树立起灵魂不朽的博大冲动,柏拉图谓之“灵魂的生殖力”。
孔子高于柏拉图之处在于:柏拉图《理想国》认为只有哲人、战士、统治者才具有这一高级冲动,孔子却认为:一切人都具有这一灵魂不朽的冲动,只要他受到良好的教育、他的良知在智慧的引导下获得开放,他的生命就可以升上更开阔的境界,直至臻于“三不朽”。
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主张,实则促使华夏文明传播扩及全体社群的所有个体,而希腊罗马文明只能泽及“本邦人”这一小部分人群而致命地遗漏了外邦人、外族人、奴隶等广大人群因而迅速覆灭。
为此传播目的,孔子精心设计出诗书礼乐易春秋的“新六艺”体系以补足《周礼》礼乐射御书数的“六教”体系,使之构成一个人成长的稳定价值环境,以便人的灵魂摆脱鄙俗、获得伸展。
孔子为此不遗余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捍卫、建树、维系、加固着生命的价值、文明的价值,有效地击退了引起生命迷惘和文明崩溃的重重价值混乱与道术分裂。
孔子儒家告诉世人:一切人伦社群关系的根本秩序,亦即“天地君亲师”这五重道德责任,其所依托、所呈现的华夏礼教,绝非如鲁迅等偏激作者所谓“吃人礼教”,而是树立博大人生与灿烂人类文明不可或缺、不可摇撼的自然、社会、人文秩序之“正义”大厦!
如是,儒家仁义礼智信之礼教秩序,通过千丝万缕的温情纽带,有效击退了一切生命本体性的迷惘与本能冲动的潮汐,将人类文明锻造为稳定繁荣的宪法制度与宪法精神的坚固堤坝,又进而将广土殊俗的中华民族凝聚为一个伟大坚固的传播整体,华夏文明以成功对抗生命的本质迷惘和外在环境的一切冲击、变乱而闻名于世,并将引导全球文明走出生命迷惘、生态灭绝与社会动荡的多重文明危机。
余更进一步深思:正经、正史乃中华民族赖以健康成长、繁衍不息的极其稳定、协调、有序、优良的道德环境、价值环境,毁弃之而企图另起炉灶者迄今无成就可言,秦始皇、曹操等历史人物之功过是非,正统史学已然判定分明,传统戏曲更将这一判定融入人民日常生活的价值判断中而不可摇撼。近代史家望风希旨、枉费心机予以翻案,却只贻笑于后人。可见千古定评俱在华夏人心,《孟子》所谓“孔子春秋成,乱臣贼子惧”足以灌溉华夏文明者,以此。
儒家思想不仅集华夏文明之大成,更荟萃全球普世价值于人类文明之大一统传播秩序中,其他如道家、佛家以及基督教等宗教思想,虽然在许多侧面,其深广博大或许超越儒家,但在至大至刚地安定世道与人心、使社群牢固、繁荣方面,却难出孔子儒家所立之瑰伟典范与博大规模也。
概要而言,孔子思想在两个方面达致人类智慧的巅峰:一是人类如何合理组织自身文明生活的法则,即“仁”和“义”;一是人类如何对待自身文明赖以建立安定的天地人宇宙生命大一统环境及其运行的法则,孔子谓之“天命”,即不言不语、不思不议、阴阳莫测却在幽玄神秘境界中孕育、供养、成全万物的宇宙大生命系统,孔子所谓“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者,即宇宙生命之绝妙概括也。
孔子在人道主义基础上树立起普世性的生命准则“仁者爱人”即“与人为善、与物为春”之法则外,又在神秘主义的基础上,极其周全细密地解释了“行仁却未得善报”这一哲学难题:“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亡也欤,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即将人道准则上推到天之命令这一最高价值层次上,从而稳固树立起人文主义赖以确定其价值边界的神秘主义之超越性的更高价值本源也。
换言之,行仁是人的唯一使命与价值规定性,而是否获得善报,则只能听凭莫测天命之终极决定,因为宇宙人生之纷纭错综,往往使人一时(!)无从精准把握善恶之一得与一失,恰如阴阳莫测之大自然有时难以预测阴晴一样。
但人的价值规定性、其善恶决断,却是不容一丝一毫的含糊,因为人的天命就是行仁讲义,而不仁不义的言行必以毁灭为终局,只是人类往往不知这一终局何时来临而已。华夏古人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即“德福一致”的价值信仰,恰建构出稳固的价值得以生长的环境,进而稳固安定了全社会的道德秩序。
时时处处徒劳无功地寻求“确切实据”的近代启蒙独断主义-实证主义,之所以败坏世道、人心,恰如让·保罗·萨特援引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句子“假如上帝不存在,则一切行为就都是可以进行并受到饶恕的了”,萨特以为“这是近代历史的开端”。
仅仅因为一时一地实证主义所谓“确切实据”的暂时空缺,就悍然宣判仁义、天道、善恶、是非、神明、上帝、末日审判乃至一切价值标准,皆因为暂时“查无实据”,就应当视为“人为的虚构、神话或历史疑案”,这些胡适所代表的实证派、疑古派邪恶思潮,演化出诸多罪恶,我们倒是从当今全球激增的职务犯罪与不良行为中,已然获得极其确凿无疑的“真凭实据”了。
经典日读第二
论语神髓
(毛峰诠释十三经系列之一)
人生的根本,在于树立仁。
仁就是爱,爱一切值得爱的东西。
首先是父母子女之爱,叫孝。
其次是兄弟同辈之爱,叫悌。
父母子女之爱包含师长学生之爱。
兄弟同辈之爱包括上司下属之谅。
举凡一切人际关系,全是爱。
儒家就是要建立一个爱的世界。
因为没有爱,人一天都不能存活,更无法成长:婴儿啼哭着落地,为什么?因为他从此失去了母腹的天然保障。他必须挣扎求生,这时父母、长辈的呵护,将生命的乳汁,注入你的生命!
小孩子一入幼儿园或小学会啼哭,为什么?因为你从此要靠自己了!你行为好,老师就奖励;反之,就惩罚。
那一刻,其实你就独立了!
所有人生的悲苦喜乐,你必须独自承当!
你走在自我建树的道路上!
与基督教的博爱不同,儒家说的仁爱,有一个基本的情感流动的秩序:
父母子女之爱、师生长幼之爱,要求父母师长,无保留地把生活经验、学问品德,传授给子女、学生,而子女、学生虚心而恭敬地领受、传承,这就是伟大的中国概念“孝”,中国人爱连带说“孝顺”,顺者承也,子女、学生作为晚辈,恭敬地顺承父母师长的教诲,恭敬地温习、领悟、贯彻父母师长所教,这样,生命的宝贵经验、文明的宝贵经验,才“有秩序地”传递下去。
一天复一天。一代复一代。
相反,如果子女、学生在尚未掌握生活技巧、学问技巧的时候,就不恭敬、不顺承,时时处处存着逆反之心、怠慢之心,则生活经验、文明经验无法“有秩序地”传递下去,人生必然脱轨、文明必然断裂,这就叫“不孝”。
兄弟同辈之爱,亦然。
所以,孔子的学生叫有子,把这个紧要的“人生秩序”概括出来,称为“仁之本”,即施展仁爱的正确方法:
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论语首章二节)
孝悌之所以为仁爱之根本,就在于它揭示出仁爱这一深厚感情的传递秩序、过程、方法:晚辈恭敬地顺承长辈所教诲的东西,不断温习、贯彻,再不断增添新的东西,予以推陈出新,同时,长大后报答长辈的恩德,这一孝顺的过程,把父母子女、师长学生之间,用温柔的情感紧紧维系在一起。
从冒犯长辈开始,若不加约束,就会不断升格,直到作恶、作乱,这些人最后锒铛入狱,不是因为一时糊涂,而是因为陋习不改,因为与宝贵的人生经验与文明经验相隔绝,最终自我毁灭。
君子培植仁爱之情,就从培育孝悌的行为入手,一个爱的世界,必然从这一根本处,树立起来。君子致力于人生的根本,各种“道”(规律、法则)必然源源不断地被揭示出来,人领悟、掌握了这些规律、法则,必然有所成就。
民国初年,陈独秀、胡适、吴稚晖等人荒谬地鼓吹“砸烂孔家店”,误导舆论、大众,尤其是涉世未深的青年学生,造成对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否定、毁弃,最终演变成“文革”打砸抢烧的“文明悲剧”,全球近代文明史上也一再重演类似的野蛮闹剧,根本原因在于全面否弃了数千年颠扑不破的道德真理——父母子女、师长学生之爱,有序传递着宝贵的人生经验、学问品德,不继承、弘扬,反而要“砸烂”,最终必然是历史大倒退!
现代中国一大批学术宗师,如梁漱溟、熊十力、马一浮、辜鸿铭、陈寅恪、柳诒征、钱穆等“民国七贤”,对这种“全盘西化”的历史虚无主义错误主张,进行了深入批判,由此催生了我所谓的以“民国七贤”为代表的、目标在于“返中国文化之本、开全球文明之新”的巍峨灿烂的中国现代学术新统。
读者有兴趣,可深入研读这七位民国大师的代表作《中国文化要义》(梁漱溟)、《十力语要》(熊十力)、《复性书院开讲词》(马一浮)、《中国人的精神》(辜鸿铭)、《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陈寅恪)、《中国文化史》(柳诒征)、《论语新解》、《国史大纲》与《国史新论》(钱穆)等巨著。
《论语》原文及译文: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孔子学生有子说:“若是一个孝悌之人,却存心冒犯长辈,必定很少。若不喜犯上,却好作乱,更不会有了。君子专注在事物的根本处,根本建立起来,道就由此而生。孝悌就是仁道的根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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