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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世上的一切系列随笔之九十六——最美的电影与歌诗乐舞(三)
毛峰
2016年08月07日

每当新学期课上,我常自问自答:

“如果用一部名剧来概括人生,会是什么呢?”

坐满百余人的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我轻叹一声,徐徐吐出答案:

“尤金·奥尼尔的《长夜漫漫路迢迢》。”

挤满本科与研究生的阶梯教室,仍一派死寂。

我长叹一声:“你们是被贻误的一代!原本花季少年,却被驱赶着死记硬背那些鬼考试的固定答案,古典与西洋教养,人生最宝贵的知识与品德,全被各种考试代替了!”

听众席里升起一派长吁短叹。

“记住:美国伟大的剧作家奥尼尔的代表作《长夜漫漫路迢迢》,又译《长日逐夜》或《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人生不过如此——漫长的白天,你们无所事事、盲从鬼混以度日;夜晚,当你们似有所悟,死亡已经逼近了!”

大学生们睁大了渴慕而迷茫的双眼……

我仍滔滔不绝:“还要记住:奥尼尔的其他剧作《安娜克里斯蒂》,后改编成电影,由嘉宝主演;《大榆树下的欲望》;《长夜漫漫路迢迢》改编成电影,主演是凯瑟琳赫本……”

课下,有学生持笔记本问:”老师,你讲了这么多知识,到底……期末考试时,究竟要考——哪部分?”

我悲哀以告:“哪个也不考!”

不少学生,从此消失了。

与奥尼尔齐名的美国剧作家,是著名的同志解放运动先驱田纳西·威廉斯,他的《欲望号街车》、《玻璃动物园》等剧作享誉世界,尤其是《欲望号街车》改编成电影,由马龙白兰度和费雯丽主演,轰动一时。

值得注意的美国剧作家,还有阿瑟米勒、爱德华·阿尔比的《美国梦》等。1950年代,兴起于美国旧金山的“垮掉一代”文学,美国独立电影(地下电影、新好莱坞电影等),涌现出大批反启蒙独断-工业体制的文学艺术天才,这些人全尊奉惠特曼、梭罗、爱伦·坡为独立精神的教父,成为当代美国电影、欧美文明最富活力的生机源泉之一。

1,美国独立电影:《韵律窃贼》

美国独立电影天才马修·哈里森(Mathew Harrison)导演的电影《韵律窃贼》(Rhythm Thief,1995) 将一个力图独立生存但却始终被各种势力纠缠的英俊流浪汉西蒙的故事,以忧伤的黑白色调和粗粝的性感加以表达:靠盗录地下乐队的音乐然后复制出售的西蒙,始终被身边人纠缠:追杀他的打手、与他争抢地盘的卑鄙小贩、每早与他做爱的女郎、勾起对自杀母亲伤感回忆的家乡女孩、奉他为偶像、对他寸步不离的街头少年、一个无端怀疑他偷窃电视的肥胖男人……这一切谱成纽约街头生活光怪陆离的“韵律”,而西蒙则是这古怪混杂韵律中唯一独立自在的人,他注定要遭受各种社会关系有形无形的“剥削”,这些“剥削”都在利用他的正直、善良、孤独、英俊等等流溢在身上的浑然天成的品质,而这些品质却不在他周边的社会之中:那个不断告密的卑鄙小贩是个毒瘾患者;那个盗窃电视机的邻居是个怕老婆的可怜者;那个崇拜、追随他并最终为此丧命的街头男孩,是个不知如何征服女人的畏惧者;那个哀求他离开纽约回家的女孩是个陷入迷恋难以自拔的可怜者……

纽约街头唯一独立自足的人,就是西蒙和那个眺望街景的老人,西蒙很守信用地归还了老人的借款,似乎只有在老人身边,西蒙才能片刻摆脱那一切“剥削性”的社会关系的纠缠,享受片刻的安宁……

《韵律窃贼》是“反面《草叶集》”,即显示在当代环境中一个人如何难以独立自主:每个人都仰仗他人而可怜地生活着:一些人靠卑鄙手段升官发财、倾轧异己(譬如那个告密的小贩),一些人则把幻象寄托在他人身上(譬如迷恋西蒙身体的女郎、哀求西蒙回家的女孩、奉西蒙为偶像的少年等等),这两组或对立或依顺的社会关系,均昭显出西蒙的俊拔超绝、孤立无援,他自身肉体和精神上的强大,时刻被消磨、纠缠、威胁、侵蚀乃至绞杀!

影片蓦然令我想起在纽约街头亲身遇见的那些“站街者”,即每当黑夜降临、华灯初上,就有大批装饰一新的俊男美女,临街而立、眺望街景,渴望着一次肉体的艳遇,足以抛掷灵魂的孤寂……

2,天上灵魂的温柔故乡
 
倾诉灵魂悸动的美妙音乐,只有具备灵魂者,才能领悟、倾听。索尼公司2003年出品的钢琴大师弗拉季米尔·霍洛维茨的音碟VLADIMIR HOROWITZ:In the Hands of the Master, The Definitive Recordings,开篇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其轻柔清澈,只有霍洛维茨能传其缥缈温柔之神韵,相比之下,其他名家的演绎就显得有失“灵动”了。

弗拉季米尔·霍洛维茨演奏的舒曼作品《克拉拉主题变奏曲》,更加深邃甘美,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一个无望的深爱者,那缠绵而绝望的爱情。

早晨推举杠铃,见蓝天辽阔无尽,飞鸟的翅膀、身体浸透着强烈的阳光,似乎行将融化……内心宁静而甜蜜:无论人世如何剥夺一个人的自由与抱负,但神一定成全人:苍天、大地、飞鸟、人生、雨后清新的空气,这一切,都是不可剥夺的,是我们的灵魂!
故乡啊故乡!灵魂之乡!

家园之感,是我反复倾听西班牙现代作曲家罗德里戈(Joaquin Rodrigo,1901-1999)的名作《阿朗胡埃斯协奏曲》(Concerto of Aranjuez)时,深深悟出的。

类似的感受,也曾在阅读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时油然生发出来:我们时时遗失地上的家园,而我们天上的家园,更渺茫难寻!

整个欣赏、聆听、低声吟唱的周末清晨,儿子默然无声、全神贯注地在远处阅读,享受着没有考试、没有作业、没有纷扰的、难得一天的、神赐的宁静。这些美妙音乐的甘泉,也沁润着他年轻的生命!

只在写作的俄顷,儿子将一碗切好的水果放到我案头,我道谢并休息片刻,品尝这“爱之甘醇”。

午后小憩,侧卧持铅笔,阅读《周礼注疏》卷十诸条,叹美久之。当读到“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苟。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愉……”云云,郑玄注解这段经典最末“以俗教安,则民不愉”一句云:“俗谓土地所生习也,愉谓朝不谋夕。”贾公彦疏释此句曰:“人之生处、习学不同……若依其旧俗化之,则民安业,不为苟且……”有周礼刻本,直接将“愉”刻为“偷”,均为“苟且”之意。

民风、民俗、民情,若得良好教化,则足以安定民生,当代社会胡乱变动之,则民生不安,苟且贪腐之风遂屡禁不止,纵法制严明亦难完全奏效矣!

早上“凤凰卫视”新闻所报道:韩国卸任总统卢武铉因涉嫌收受600万美元的贿赂而跳崖自杀!

哀哉!转天,“凤凰卫视”新闻报道:继2008年12月香港某商厦高层横空掷下一个硫酸瓶、造成40余人受伤后,最近又是在商业繁华区旺角某高楼横空掷下一个硫酸瓶,造成逛街的50余人被灼伤,现场有人在揉眼睛、擦拭肩膀、胳膊,一片狼藉不堪之惨状,适足印证余说也。
午休后起身,沐浴、写作,伴奏音乐是《巴洛克吉他曲》(环球公司2003年出品),荟萃了巴赫、亨德尔、斯卡拉蒂、阿尔比诺尼、维瓦尔第等巴洛克音乐巨匠的吉他作品,吉他大师塞戈维亚、威廉斯、罗梅罗等人演奏。初夏炎热的空气,似乎也被神秘幽深的吉他音乐,荡涤得十分清凉了。

晚饭后闲坐,取出飞利浦公司2005年出品的CD与DVD合集《罗德里戈选集》,再次欣赏展现这位伟大的盲人作曲家一生的纪录片DVD《阴影与阳光:罗德里戈90诞辰》,对一个盲人取得如此伟大的音乐成就,内心无限景仰,自我激励效法之。再来反复欣赏吉他大师佩佩·罗梅罗演奏吉他、马里纳爵士指挥圣马丁室内乐团协奏的音乐纪录片DVD,罗德里戈与夫人漫步在这座举世闻名的、被列入联合国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的西班牙王室夏宫“阿朗胡埃斯”,《阿朗胡埃斯协奏曲》如潺潺溪流,沁入心田。儿子闻声而至,并将自己收藏的DVD-9版一并找出,置于我案头以供欣赏。

乐曲的第一乐章,是极具西班牙弗拉门戈舞节奏的欢快旋律,象征着生活的急速流动。最著名的是第二乐章,以慢板的柔和低回节奏,领人脚步迟缓地依稀辨认着两个家园:每个人远离故土、四处漂泊、一身创痛、终于归返的地上家园(故乡);与此同时,人的灵魂也飞返天上家园(天堂),丑恶人世将再也无法伤害到每一个人的人生,人最终在神的怀抱中,获得自由与解放!

这段柔美的音乐如潺潺絮语的圣泉,滋润着我的灵魂,它以似曾相识的忧郁感、温柔的陌生感、优雅的迟疑之感,缓缓流动,深深地灌溉着焦渴的大地,万物举目仰望那高飞入云端、消失于无尽宇宙深处的鹤鸟,心底呼唤着:

故乡啊故乡!

第三乐章是人生回返故乡、灵魂回返天堂后的喜悦满足之情和欢庆气氛,似乎灵魂摆脱了肉体和尘世的束缚,终于获得了解脱和无限绵延的喜乐。

晚上即将答辩论文、行将毕业的研究生来访,谆谆告以进学、守德、敬业诸人生大端,诸生唯唯而退。

目送他们离去,余心想:这些25岁左右的年轻人尚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话,等他们25年之后真正成熟了,就理解了,但那时就已经——多少有些晚了!

记得我尝受邀出席在庐山举行的一次学术会议,幸亏随身携带天主教《玫瑰经》,才得以逃避会议“议程设置”之猥琐、无聊,在游览庐山期间,与邻座女孩闲聊起来:“人有精力时往往没有智慧;等有了智慧却没有精力了:这是神的安排!”前座一闭目养神的学者蓦然回头凝视我道:“你是讲哲学的吧!”余谓“传播学”,他颇感意外。

至今思之,不禁莞尔。

深夜时分“凤凰卫视”播放《盛世法门》大型演出,为庆祝陕西法门寺5月9日安放佛指舍利而设计建筑的、占地9平方公里的富丽坛场的落成,西安舞蹈学院学生等数千俊男美女,清歌妙舞于一堂,场面盛大、金碧辉煌。

余思忖:面对如此多靓哥娇娃,众僧如何撑持得住?至少要遭受一番重大考验!

佛祖在菩提树下打坐,岂有今日这般华丽道场?

全球社会苦于价值空虚,所以才四处大修道场、大做法事,全不顾佛祖当初教诲:在家敬爱父母,在外侍奉师友,胜造七级浮屠也!

前不久,曾发生大陆某寺僧徒,在台湾旅行期间杀害师傅,然后跳楼自尽之丑闻,表明宗教社团内部的腐化与社团外全球社会的深度腐败互为表里,足证一切宗教清规,远不如儒家修身自持之教如实亲切也。

印度诗圣泰戈尔吟诵:“我渴望生活在和平宁静的深处!”我至今清晰记得念大学时周末回家,向母亲首次吟诵这一诗句,母亲喟然而叹:“谁不想呢!”

圆融智慧开悟下的宁静,是神之赐福。

3,台湾青春电影:《九降风》

2008年6月6日在台湾上映的青春片《九降风》(Winds of September,林书宇导演、曾志伟监制),以诗意的笔触抒写了一群台湾高中生的青涩生活“幻象”。

无论青春的狂野反叛与学校社会的清规戒律之间幻想性的冲突;性的萌动、泛滥与爱的执著、专一之间幻想性的张力;友谊的彼此担负与不得已的背叛……

这一切青春幻象,淡化了真实残酷的社会压力,被“诗化”为台湾青春电影那种清纯如风的情调与氛围,尽管贪污舞弊、残暴黑暗的社会现实不断冲击、扭曲着校园,但如轻风一般舞蹈的诗意节奏贯穿全片,使对与错、是与非、爱与恨、真与伪等等成人世界的沉重幻象(米德所谓“象征体系”),在这群少男少女的世界中完全丧失了意义。

只有逼人的纯洁和美,透过银幕辐射出来,让人感慨时光流逝,一切幻影经过岁月淘洗,比起精确数据与习惯成见塑造出的“社会幻象”来,更加真实……

细品深究之,影片的两处细节,泄露出恐怕连编导演们都未曾意识到的“生活真实”:

细节一:影片发生地、1996年的新竹高中,校门上方赫然题写着“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尽管影片结尾部分谴责了老师们推诿教化责任、对懵懂青少年疏于引导、麻木管理,但影片的诗意情调本身以及结尾处全校师生流泪告别的场景,显示着台湾社会、台湾学校的基本教养体系和传统尚未完全崩颓,这一教养传统,作为文明传播秩序的核心,仍是“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的中华文明之基本道德教训;故而,教室外的少年们,尽可裸泳、早恋、打架、偷盗等,引发处罚、退学、卸责与担负等一系列道德风波,但在课堂上,师生仍在朗朗宣讲“唐宋古文八家”,不管青春如何迷惘、反叛、出轨、回航,中华文明教养的古典大厦,还在挺立、维持、改进、延续、完善、传播之中……

余深思这一细节,体认、领悟这一颠扑不破的终极真理:人永远处于主客之际纷繁错综的、现象洪流编织而成的、瞬息万变、迁流不居的主观漩涡和客观急湍中,人随时处于迷失、怅惘、混乱中,从生存到死亡,从青春到衰老,皆然。

唯一能稳稳托住一个人的生命、不令一个人的生命荒废、沉沦的,就是自古而今、历久不变的道德教诲。这些教诲深深扎根于中华文明自伏羲以来万年延续的伟大精神传统中,其所树立的“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等基本道德信念,虽应当与时俱进、有所损益、斟酌、改进,但其根本精神,非但不能毁弃,反而要坚定持守、大力弘扬。试想,如果因为学校管理的弊病,一个学生不好好念书乃至退学,其出路,又何在?

《发现社会之旅》的导论曰:“一个事物,除非它有一个名称,否则我们不会注意它。在物理世界也是如此——植物学家可以注意几十种植物,而一般人看到的只是一片田地。对于理解一个社会,这一点尤其重要。”

恰如自然世界的“初始命名”是观察、研究的开始步骤、否则将如一团浑沌、无法理出头绪一样,社会人文世界也必须有一种“初始命名”,这一命名是古人宇宙自然经验和社会人文经验的高度浓缩,且被悠久历史一再证实为有效,这一“初始命名”就是伏羲、炎黄、尧舜、孔子、孟子直至辜鸿铭、梁漱溟、陈寅恪等“民国七贤”所创设、诠释,由《十三经注疏》、《天人三策》、《白虎通》等经史系统不断提出、确立、验证的“三纲六纪”之说,亦称“三纲五常、纲常名教”,即将每一种社会责任崇高化、固定化、符号化、象征化、诗意化,进而促使全社会履行这些社会责任,拒绝履行即为“不德”。遵此教义,天地乃成天地,天子万民必须礼敬之;君臣、父子、夫妇乃彼此礼敬、组成社会;老师、学生彼此礼敬,乃成学校;朋友彼此亲爱信义,乃成人伦。舍此,更有何文明、何传播可言?

近代启蒙独断主义、功利主义、实用主义诸任,虽不无开风气之功,但蒙昧于这一根本法则,妄言一切均待实验才能信赖,则青年学生受其蒙蔽而废经不读、束史不观,最后一生蹉跎,社会更趋混乱。观此青春片,那些因一时愤怒而退学、出走之可爱少年,其人生岂不荒废了吗?

细节二:电影主人公之一、英俊少年阿彦,家住“日新体育用品商店”楼上,母亲责怪儿子不懂得打理店铺:“楼下店面也不管,丢了东西谁负责?”儿子心不在焉地答道:“有什么好丢的?丢了我负责!”令人忍俊不禁:这孩子自身还要人管呢,如何能管店铺?!

看着店铺里井然陈列的各色球鞋、球帽等体育用品,尽管镜头只是一闪而过,我却浮想联翩:上帝创造出来的这个纷纭错综的世界,真是太奇异了:有心不在焉的懵懂少年,就有事事精明、唠唠叨叨的母亲;有常年奔波、四处留情的痴汉,就有独守空闺或红杏出墙的怨妇;有春蚕吐丝、烛泪成灰、乐此不疲的老师,就有哈欠连天、埋头昏睡、频发短信的学生,更有卖血供子读书、夜夜催逼、望子成龙的苦命家长……

《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这世界之纷繁浩翰、千奇百怪,若不称呼为“神”,又当如何命名呢?

瞬息之一闪、细节之毫末,均寄寓浩瀚宇宙之深奥玄机:万物之初始命名,如“道”,即洞示宇宙不可思议之本质;如“神”,即开显森罗现象其纷繁错综之奇妙、超然存在之庄严神圣、现象本体圆融之神秘;如“德”,即垂教“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之巍巍秩序也。

儒家思想犹如人之头脑,将人必须面对的内外现象予以秩序化、条理化,从而树立起一个人内在生活和外在生活的价值秩序、意义生成机制,即文明生活、理性生活的传播秩序;道家思想犹如人的四肢、百骸、千窍,即人的生理-心理活动,必须顺应自然节奏,进而导致与宇宙秩序的和谐共振;佛教思想犹如人的心脏、肺腑等核心器官,能够对自身、他人生命产生深刻体悟和同感,进而怜悯、慈悲众生之终极命运,进而领悟万象皆空、万物并无真实本我、一切因缘和合而生之终极真理,最终获得自由、超脱、解放也。

儒释道三教配合,构成一个生命体(一个人、一个宇宙)永不衰竭的稳固定力与青春活力,构成一个文明生生不息的道德秩序、精神秩序、传播秩序,构成宇宙万物广大自由与完美和谐的生命与意义,从神秘不测的宇宙天命之渊深神秘处,源源不断萌芽、成长、生发出的永恒生命之美。

4,美国经典电影:《金童》

美国1939年拍摄的黑白影片《金童》就是例证之一。

影片的恢宏主题,至今仍有深刻意义:一个青年小提琴家,因为贪慕一夜成名而转行从事职业拳击赛,不仅损伤手指,更辗转于经纪人之间,迷失了生命的意义。剧本是根据美国著名剧作家克利福德·奥德茨(Clifford Odets,1906-1963)的在1937年上演的同名戏剧改编,但原剧主人公是一个黑人青年,好莱坞为了赚钱,将主人公肤色从黑“漂白”了,正如著名歌星迈克尔·杰克逊,为了走红歌坛而被迫漂白肤色一样无奈。

奥德茨因家境贫寒而中途辍学,17岁就在纽约登台演戏,1935年因描写大萧条期间人们受苦奋斗的剧本《醒来歌唱》而成名,其后《失去的天堂》(1935)、《到我死的那天》(1935)、《金童》(1937)、《夜间的音乐》(1940)、《鲜花盛开的海滩》(1954)等均为其代表作。1929年的大萧条,给美国人造成巨大物质和精神冲击,让奥德茨在1935年一年,连续推出四部戏(除上述三部外,还有《等待弗莱蒂》),真可谓厚积薄发、天才卓著。据后人回忆,奥德茨投身纽约戏剧事业获得成功,也源自其丰富的同性爱阅历以及由此搭起的在戏剧电影圈的广泛人脉。

电影《金童》的改编、叙事手法,有许多好莱坞俗套,冲淡了原剧作的思想艺术内涵,但名伶威廉·荷顿、芭芭拉·斯坦威克的表演尚佳,其中扮演主人公父亲、杂货铺老板的Lee J.Cobb,将一个热爱艺术、珍惜儿子艺术天赋、了悟人生真谛、蔑视拳击赌博和人生投机的既慈爱又正直的父亲形象,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堪称典范。剧中的一个细节描绘,可谓独具匠心:父亲送儿子的生日礼物是一把名贵的小提琴,儿子却对镜梳理油光可鉴的头发,还沾沾自喜地问父亲:“我的发式如何?”

父亲反问道:“它还会长出来的,不是吗?”

只有经历了人世艰辛、领悟了人生真谛的人,才会深切懂得:头发、身体、乃至一切功名利禄,可全听诸自然,一如子夏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而人的独立灵魂之美、上帝赋予的禀赋之美、稀世罕有的艺术之美,才是永世不凋的!

《金童》原剧是主人公因拳击比赛中误伤对手、仓皇出逃、车祸而死;电影版则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主人公重新回到父亲怀抱和艺术家生涯中;但无论什么版本,都无法改变残酷的商业主义逻辑:无论是拳击赛的选手,还是纽约大街上卖艺的音乐家,都将因这一残酷逻辑而灭顶!

影片结尾处的一个镜头,暗示主人公为了赢得赌注而用暗器致对手死命,但好莱坞影片不能过多揭露操纵美国拳坛的黑帮势力,只能对此轻描淡写。剧中名言昭示着世人警醒西方扩张主义文明与人生哲学的痼疾:“我本想征服世界的,却毁灭了自己!”

5,杜普蕾的大提琴演奏

英年早逝的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1945-1987)的作品我收藏很多,最近购进EMI公司2007年版17张一套该公司的录音全集,略去埃尔加、圣桑、肖邦等现代作曲家的难听曲目,从第五张CD听起——

巴赫(1685-1750)的大提琴组曲的乐音,立刻以逼人的纯洁与简朴,直扑心灵,令人心魂安稳。而亨德尔(1685-1759)的奏鸣曲,更于庄重典雅中,平添一丝轻灵、细致与妩媚,两大古典乐圣,全无此后浪漫派音乐所刻意展示的心灵激动、时局畸变所引起的内心感受的纷乱。

这套精品中的第六、第七张音碟,尤其饱满、精美,主要是贝多芬(1770-1827)的不朽大提琴作品。作为古典派向浪漫派转变的开始,贝多芬音乐所表现的内心激动与纷乱,明显增加了许多,尽管其展示人类心灵深度与复杂层次上远胜过古典派,但也催生了伊尼斯所谓的“损害个人品格的过度兴奋”。

古典教养之可贵、深厚博大的生命激情,正是从理性、克制、超然与冷静中,获得悠久、坚韧、明净的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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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管理员】
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国际文化传播学、中国国学传播、西方哲学艺术等人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