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凉风乍起,漫步于杏坛路,蓦然想起那首著名圆舞曲和那部绝美的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
女主人公密拉的雪白婚纱在战争的废墟中飘拂着。
美丽娇嫩的密拉,紧紧依偎在丈夫、粗犷豪放的男子汉米哈伊,那宽广的胸膛……
少年时代的故乡,海河的清流潺潺,如同梦幻。
暮色展开襁褓,把往昔的大地,送入酣眠的摇篮。
我在暮色中静静观赏了1982年获法国“让·维果奖”最佳电影的影碟、先锋导演菲利浦·伽瑞尔(PhilippeGarrel)执导的电影《秘密的孩子》:毫无连贯的情节,只是时间、光影、音乐、意义的瀑布,奔泻、流动在美丽的男女演员的头发、身体、衣服和神情间,汇成一汪清澈见底的优雅湖泊……真正的电影诗篇!
不愧为让·维果(JeanVigo,1905-1934)的伟大电影经典《驳船亚特兰大号》的优秀继承者。
1993年,伽瑞尔拍摄出《爱情诞生》这一经典之作:
两个深陷于自我与婚姻泥潭中的男人,动人地挣扎着……当其中一个拖着自己的衣箱,冲出家门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孩子,在阳台上撕心裂肺地喊“爸爸”!
他逃也似地躲在大楼的阴影中,先是把衣箱摔在地上,然后又拾起衣箱、走出镜头……看到这里,我情不自禁画了个十字:神啊!只有你能怜悯人类的苦境!
在伽瑞尔唯一的彩色电影《夜风》(1999)中,法国女演员卡特琳娜·德诺芙的美丽风衣,在镜头的晚风中优雅地飘荡,这是德诺芙赋予的参演影片的独特气质;
这一气质同时来源于扮演男主人公塞尔吉的演员那坚挺而忧郁的气质:这位1968年法国学潮的积极参与者,如今自愿流亡国外,但仍坚持着自己的政治信念,不向现行体制妥协,最终壮烈自杀。
影片至此戛然而止,是伽瑞尔对全球启蒙独断思维和现行体制的严正抗议!
伽瑞尔的大部分电影令你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在黑白电影《狂野的天真》(2001)中,影片主人公、一个年轻导演为了筹集拍摄反毒品电影的资金,只好铤而走险、为贩毒集团运送毒品,最后导演的女友、影片主演因吸毒而暴毙!影片把非法商业势力对全球主流社会的渗透,丝丝入扣地呈现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伽瑞尔的镜头语言如清水一样洗净了每一影像,让观众直面事物本身。
在寂静中,在生命中,“影像苏醒,缓缓颤动。”
这是法国电影巨匠罗伯特·布烈松在《电影书写札记》中的句子。同样,意大利的安东尼奥尼、罗西里尼在《蚀》、《云上的日子》、《爱情》等影片中,同样表达了这种对人类以及万物生存的惊奇之感:如此美丽的影像、肉体、生命,竟然没有不言自明的存在意义。这是可能的吗?
像其不朽电影作品《乡村牧师日记》、《穆谢特》、《金钱》一样,罗伯特·布烈松在《电影书写札记》中也创造了不朽的电影美学格言:
“当我只听从自己时,就创造出奇迹。”
罗伯特·布烈松,被尊为“电影界的莫扎特”。
罗伯特·布烈松1977年导演的《邪恶,或许》,记叙一个长发少年在污染、罪恶充斥的世界中执意自杀、最后残忍而死的故事:在片尾,这个少年花钱雇另一少年开枪射杀自己,他还来不及体会死前的“种种庄严”,那被雇的杀手就开枪了,然后从尸体身上掏走钱,消失在最后一个镜头的深处!
布烈松告诉人们,应当奋起反抗而不是自杀!
有“法国新浪潮教母”之称的阿格尼丝·瓦尔达,在1954年导演了电影《短岬》,描写海边渔村的日常生活。
导演拍摄海风中拂动的、晾晒的衣物时充满诗意:这些浸透了亮丽阳光的衣服,在海风中剧烈飘动着,穿透这些衣物的景致,是海滨贫苦山村的纯朴生活。
肥胖的家庭妇女在喂养着小猪崽一样的孩子们;渔民们威严地驱逐着法国卫生局官员的搜查;一对行将分手的男女从巴黎归来,在斜倚村口的男人们的目光审视下走过,村民们评论道:“在巴黎,这样的靓女,有的是……”
乡村社会与城市文化之间,横亘着人类文明的两极——动物般生活的幸福和精神生活的种种焦虑。
台湾青春片《蓝色大门》、《盛夏光年》均触及同性爱这一主题,而少男少女们的情感困惑、对成人世界的渴望、畏惧、对人生真谛的懵懂觉悟……全以青春期的光风霁月形式展现出来,清纯如诗、淡雅宜人,与大陆社会体制、文化体制下的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等人所代表的、那些粉饰太平、俗丽腻人的影视作品、电视节目相比,境界之高低,不可以道里计也。
美国独立导演Aaron Wiederspahn 用18天在美国小镇彼得自治城所拍摄的电影The Sensation of Sight(内心的视野),讲述了小镇上一群人痛苦地寻找生活意义的感人故事:
由 David Strathairn扮演的英语教师,因为学生当面自杀而无法教书,成了走街串巷推销百科全书的人,那个自杀学生的弟弟,为此放弃了写歌作曲、酗酒滋事、常受治安处罚(名模Ian Somerhalder扮演)等行径,一个偷走父亲2000美元然后不敢归家、与妻儿亦分手的强壮开朗小伙子,一个执拗不肯原谅儿子的教堂执事……
看着这些生活在美丽国度却自寻烦恼的故事,我蓦然想起《圣经》“浪子回家”的隐喻:浪子回头更珍贵!
迷失于生活意义的一代代,正为重建这种意义而受苦、奋斗着;救主耶稣基督保障了人性的复苏:当看到英语教师和那个自杀学生的弟弟终于奋起“射杀”了纠缠不去的亡魂时,我感到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式的艺术力度,那对空虚、邪恶的连声嘶喊:“恐怖啊!”也回荡在影片中,而对救主的真实信仰就是解脱。
我联想到阿尔伯特·卡缪曾说:“当代讲台上,已经没有言之有物的教师了!”
我挣扎奋斗,要向人们言说一些尽量真实的东西。
撰写上述内容时,室内组合音响中播放着Mauro Giuliani(1781-1829) 作曲、著名吉他演奏家Pepe Romero和 Celedonio Romero 演奏、圣马丁乐团(Academy of St Martin in the Fields)伴奏、著名指挥家马里纳爵士(Sir Neville Marriner)指挥录制的音碟《吉他协奏曲》,清澈玲珑的音流,似乎也在梳洗着这些文字。《经典图读·列子》148-149页这段“伯乐论相马”文字,配以两幅发黄的古画图照,其古朴淡雅,恰与西方近代早期巴洛克吉他音乐风格匹配,合构出一种灵性流动的氛围,似乎室内的绿叶也在聆听、欣赏,渴望着在静谧中的婆娑齐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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