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的强大是文化陷于危机的征候。
西美尔死于一战结束的1918年,他在《文化的危机》一文中深刻指出了现代人在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危机:
“我把文化理解为一种灵魂的改进。……飞速发展并蔓延开来的技术——不单纯局限于物质领域——形成一张手段之网,使我们深陷其中。……工业与科学、艺术与组织,将它们的内容与发展过程强加于个人,至于个人,为求自身发展理应获取文化这一要求,它们不是不加理会,就是根本与之背道而行。”
个人,曾被惠特曼和尼采所欢呼,却被爱伦·坡和波德莱尔所否定——个人注定被淹没在商业与时尚的浊流之中。
“……更关键的,是(现代事物)数量的巨大。不断有新书出版、发明问世、艺术品诞生,这一切形成绵延无尽的巨潮,在个体面前翻卷,要求他将它们全部吸收。可是个体的资质是天生有限的,他所能吸收的东西,同总量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于是就有了现代人典型的困惑:他被文化的洪流冲击得晕头转向,既无法吸收消化,又不能置之不理……”
每年录取研究生、博士生,都发现这个根本问题——全球青年,被一伙恶俗的官僚和知识分子所误导,变得蒙头转向,只能对那些恶俗的官僚或教授们俯首帖耳。
西美尔精确地抓住了现代文化危机或文明危机的两个关键:“这就是最深刻的危险之所在:首先,生活的目的臣服于其手段……其次,文化的物质产品独立发展,服从于纯粹的客观法则,二者都游离于主体文化之外……我们的时代动荡不安、物欲横流,人们不加掩饰、肆无忌惮地追求快感……人们在根本不存在个人价值的层面上,寻找个人价值……目的与目标的地位正逐渐被手段和方法篡夺……”
全球市场化和时尚化的最终结果,就是趣味的完全丧失。
“文化首先意味着,通过对世界上的有生命的真实事物的培养,达到对个人的培养……在理论上我找不到任何方法能够阻止碎裂化和与之相伴的不满足感以及过饱和状态的发生。”
碎片化的知识垃圾,席卷全球高校和知识阶层。
在哲学和社会学层面上,时尚的过分强大,揭示出现代文明在物质与精神上限于难以自拔的悲剧、病态和混乱。
“这可以解释为何在较早的世纪,没有那么多种类各异且全都风情万种的传统与资源的负累,会比……当今时代产生了更多样的风格。”
古典中国、印度、希腊,产生了多少美的哲学、美的艺术!
“……弥漫在整个国家生活中的这种能量高度集中的状况,不会允许有多样元素自成一体、独立存在……这些悖论将文化引向危机,引向无止境的争斗与忧郁。手段被当成终极目标,把内在与外在生活的理性秩序搅成一团乱麻。”
每个文化垃圾,堆积10-20年以上,都自称“经典”。
“物质文化发展速度之快,已经把独立地赋予对象以重要性的主体文化,远远抛在了后面;文化的不同分支各自为政、互不理睬;作为整体的文化实际上已经难逃巴别塔的厄运……”
圣经所谓“巴别塔”噩梦,始终笼罩着启蒙独断主义和马尔萨斯式人口、经济、传媒恶性膨胀下的当代全球。
盘踞不散的雾霾,就是当代社会的时尚象征。
一切都看不分明,一切都有毒有害,一切都逼近崩溃。
“它们逻辑上的最终后果,将是文化(启蒙独断主义误导下的全球工业文明)一直持续发展到灭亡的地步……”
雾霾终散尽,万物将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