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2年秋天,57岁的米开朗琪罗结识了23岁的贵族青年托马索·卡瓦耶里,一位具有“无与伦比的美貌、出色的头脑和令人折服风度”的翩翩少年。
米开朗琪罗立即陷入对他的深深爱慕与迷恋之中。为了这段恋情,米开朗琪罗写下了许多热烈感人的情诗:
我的人生建立在我的死亡之上;
我的辉煌和幸福建立在不幸、死亡与痛苦之上
——如果你的生活无可依赖,跟我来,
投入火焰,死亡的欣喜若狂。
这是当代诗人无法写出的、笔力千钧的、真正的“现代诗”,而米开朗琪罗却是严格遵循古典诗的格律韵脚写成的。
亘古如今的情感、对生与死的无奈、对幸福与不幸的澈悟、渴望投入爱的激情中、对抗死亡、痛苦与流逝……
跨越时代的瞬息变幻,直达读者的心田,爱情诗藉此升华为哲理诗,绽放出耀眼的诗性光芒。
米开朗琪罗与达芬奇等许多伟大艺术家、哲人一样,都是同志,终生未婚。他壮年时因追求某个少年未果而遭控告,被保护人梅迪奇家族利用权势摆平了;后来与青年贵族卡瓦耶里深深相爱,卡瓦耶里婚后仍与他交往,米开朗琪罗死在卡瓦耶里的深情怀抱之中,卡瓦耶里的美貌和忠诚,足堪慰藉天才的一生。
除了率先表达同志之爱,一如惠特曼的《草叶集·芦笛集》(一译《菖蒲集》)之外,米开朗琪罗还早在文艺复兴的鼎盛时代,就预言了近代社会种种根本错谬与罪恶。
作为现代文明的观察家和预言家,诗人在第67首诗中,对比描写了清贫的农人田园牧歌生活的单纯美妙和近代商人生活的豪奢丑陋之间的巨大反差:
从未有过这样赏心的快乐,
看着羊群爬上陡峭的高坡,
羊儿漫山吃草,牧人快活地唱着
粗野的小调,那乡村的情歌从山上飘下……
更高兴看见山坡上的小屋,
茅草的棚舍实在优雅,
在可爱的榉树下点燃简陋的烤炉,
我们的午餐已经备下……
无可嫉妒,这里没有嫉妒;
值得自豪的只有他们的诚笃……
啊,短视的贪婪!愚蠢的智慧!
玷污了美妙自然的仁义。
攫取财富、华屋和龌龊尘世的一切琐碎
——蛮横的骄傲是你的上帝。……
穿戴金银珠宝,锁着眉头,全神贯注
一边慢吞吞走,一边盯着财富,
为风雨、时间和时机烦恼,
担心一切预兆,询问:“现在怎麽样了?”
像后来的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一样,米开朗琪罗最早用诗笔刻画了患得患失的“现代人”的形象,并且深刻地分析了现代社会错误的价值观与世界观:
农人热爱、害怕和赞美上帝;……
他抬起希望和信赖的双眼祈祷。
他从不受怀疑、可能、怎麽样和为什麽的统治,
也不受这些问题的折磨与干扰。……
怀疑穿着胸甲,不过是些金属薄片,
看他蹦跳时你会想起一只蚱蜢;
……他来了,腰带上总挂着钥匙,
只是都已变弯,没有一把配得上锁;
他却还要拼命尝试。他在夜间徘徊,
黑暗听从他的召唤。
怎麽样和可能是一对表兄弟,
那麽高大,好象踮脚就能摸到太阳;
这是他们乐于成就的丰功伟绩,
自然,他们丧失了视力。
他们硕大的胸膛不让阳光照耀城市
明亮的日子因此消亡。
现代文明是被“怀疑、可能、怎麽样、为什麽”等所谓“理性精神”深深毒害的、失败了的文明。它自以为拥有逼视“太阳”(大自然)的视力,结果不仅自己成了瞎子和狂徒,还毒害了全部的人类生活与大自然的鲜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