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加剧，哈尔滨火热的冬天到来了。各个地区冰景建筑工地，动辄几百人，甚至上万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经历了十余天的奋斗，松花江上的采冰人也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

12月14号，当我今年冬天第三次去江面上时，采冰人已经认识我了，看到我来，马上喊到：“看啊，她又来了，赶快擦擦脸上的泥，拍个好照片，给大家留个好印象”。然后他们一起比个“V”字，留下了一个欢快的合影。每次去江上采访的必修课是“武装到牙齿”，12月5号采冰的第一天，哈尔滨的最低气温就降到了零下27度，在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凛冽的江风更是吹得嘴唇都是僵的，说不出话来。但是12月6日，松花江上很多的采冰人热得脱了棉袄，一块浮冰有600公斤，靠四个人一起从松花江上打捞起来，他们说，采起冰来太热了，穿多了会浑身冒汗。

一个冰块600公斤重，要几人合力才能拉上来。

今年38岁的赵国居住在具家在肇东市东发公社，距离哈市的采冰地点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听记者问到“家里有几个孩子”这个问题，他几乎是喊着回答“啥？几个？一个养起来都费劲了！”家里有父母妻儿，还有两亩地，靠着他一年的三万多块钱的收入，“物价都在上涨，孩子才12岁，将来还要上高中，上大学，娶媳妇。”除了冰雪大世界，还有其他景观区的冰景，采冰期大约20天，四五千的收入对这个家庭很重要。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坐在江面上打开自己带的盒饭：蒜苔炒鸡蛋，他说是媳妇早上2点起来给他炒的。每年松花江可以取冰的时间在12月5号左右，冰雪大世界圣诞节前后就开幕，冰雪节一月五号开幕，进入2月份，天气如果热得早，就要闭园了，所以早抢出一天工期对投入巨大的冰雪大世界来说是很重要的。他每天2点半从家出发，和几个村里人一起乘小面包车，他必须3点半准时穿着毡靴子到江面上。凌晨3点是每天最冷的时候，但他说干起活来很快就热了，就是在水里打捞浮冰的时候，脚里有时候会灌进去冰水，每年都不可避免冻伤，但是“这冻伤很快就好了，没事儿”。他现在没有时间担心脚的冻伤，他担心的是动作力度稍微掌握不好，一块冰就摔成两半成了废品，他也要小心防止自己掉进冰水里，那才是真冷得彻底，和他一组的葛赵红第一天就不小心踩进冰窟窿里，到附近的窝棚里烤了好长时间的火才烤干。

和着江风吃媳妇炒的菜，比起其他泡方便面啃干面包的人，赵国说自己很幸福。

松花江水流稳定，冰晶核在冬季特定的温度下不断生成又不断被打破，于是就生成了致密均匀、通体透明的冰块，这种优质冰块是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最好的原料。如果用自来水冻冰，冰里面有气泡，不结实也不美观。每个采冰小分队共有十人，流程是先用电锯把冰面上按1.6*0.8米的尺寸切割好。然后小分队一起人工“炸冰”，用冰钎子撞击冰槽，直至冰块与冰面分开。然后四个人用绳子一起像纤夫那样把浮冰拉上来。家住哈尔滨江北的孙大军从24岁开始就拉冰，至今正好十年了，他说，明显感觉到体力不如24岁的时候了。

采冰第二步，把冰炸开，需要十人团队一起喊号子用力。

据冰面上负责协调调度的赵玉波介绍，像这样的小分队仅为冰雪大世界采冰的现在在松花江上共有五组，还有其他冰景建设的就更多了。每天每个小组打出2000多立方米的冰。有四五十台车在等着把冰运到冰雪大世界。

当我14号再到江面的时候，还恰好遇到了九天前的来自大庆的司机姚庆丰，他排在一条长长的等待运冰的大货车队里。5号遇到的时候，他说一天就拉了7车冰，今天再问竟然只拉了4车。这是今年是第一年开着货车来拉冰，早上四点多钟就来等，由于今年的车多，大家排队等着，他说：比起在江面采冰，他才是更冷的，因为不能运动，只能在这等着。“只要有别的活儿，我就坚决不干了。”几天不见，他的外裤从上到下全部撕裂了，在寒风中像一面旗帜在裤腿那里飞着。

看到我站在车下边采访，姚庆丰说：“你不要命了，这冰特别滑，叉车装车时万一偏了，砸上你不是闹着玩儿的。”

今年的冰雪大世界用冰量达到18万立方米，为历年之最。这些采冰人，一块块地从江里面打捞出切好的浮冰，堆砌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从采冰的第一天开始，十五天后冰雪大世界就会试营业了，但是对这些采冰人来说，票价太贵了，“我们从来没有看过建好的冰灯是什么样的。”

每到冬天，松花江上那些运营狗拉爬犁的人都会在互联网上招来一片骂声，人们质疑：为什么这些人就要坐在那上面，有什么乐趣吗？这是赤裸裸的虐待。但是，并不会有人问：人们为什么要看一个冰雪世界，有什么乐趣吗？是对采冰人的虐待吗？这当然是个伪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我们怎么能让采冰人更有尊严，有资格有能力欣赏自己参与建设的作品？

关于作者：田雪绯，中国日报黑龙江记者站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