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城中山路葡萄巷,是个南北走向的小巷子。巷北连接青亭巷,巷南连接中山路。葡萄巷东西两侧各有一处埕口,分别为东府埕和马使埕。
乍一看,这条巷子与一般小县城的小巷没啥区别,但巷道两侧却保存着多处明清老屋。别小看了这些“老屋”,这可是元明清几个朝代皇亲国戚居住的地方。始建于宋英宗治平年间的许驸马府,明万历进士、福建左布政使黄琮的府第,明代潮州“戊辰八贤”之一郭之奇第六代孙“儒林郎”郭永丰的家宅“儒林第”等,遍布葡萄巷两侧。
游客在许驸马府过把当公主和驸马的瘾。(摄影/宾语)
葡萄巷东府埕4号,就是许驸马府,门前立着一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碑刻。
到过许驸马府的人,很多只知道这是个姓许的驸马,并不清楚这个驸马叫什么,娶的是哪个朝代哪位皇帝的女儿。
驸马,最直白的解释就是皇帝的女婿。在京剧《铡美案》、豫剧《打金枝》、黄梅戏《女驸马》中,都是关于驸马的戏。
许驸马府(摄影/宾语)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上面这段京剧《铡美案》唱词可谓家喻户晓。铡美案说的是家境贫寒的陈世美十年苦读,告别妻儿进京赶考,中状元后被仁宗招为驸马。秦香莲久无陈世美音讯,携子上京寻夫,哪知道陈世美不肯相认,并派韩祺半夜追杀。韩祺不忍下手只好自尽以求义,秦香莲反被误为凶手入狱。最终,秦香莲沉冤得雪,陈世美被包大人治罪,死在了龙头铡下。
这个驸马名声不好听。
黄梅戏传统剧目《女驸马》里也有一个经典唱段《谁料皇榜中状元》: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哇, 好新鲜呐!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照哇, 照婵娟呐!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了多情的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儿好月儿圆呐!
这段戏,严凤英唱过,韩再芬唱过,黄梅戏“五朵金花”马兰、吴琼、吴亚玲、杨俊和袁玫唱过,会唱黄梅戏的人,都不止一次唱过。《女驸马》说的是冯素珍年少丧母,与父亲和后母生活在一起。冯素珍自小与李兆廷订婚,但后母嫌李家太穷,将素珍另外许配给当朝尚书的儿子。对后母这样的安排,冯素珍坚决不从。这时候,李兆廷要到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又苦于没有路费。为帮李兆廷取得功名,冯素珍偷偷把自己的私房钱送给李兆廷。这件事被素珍的后母发现,后母勾结官府,捏造罪名,把李兆廷关进了黑牢。为不耽误李兆廷的前程,冯素珍决定女扮男装,以李兆廷的名字进京考试,然后回乡再想办法救出李兆廷。哪知道榜单公布,冯素珍居然考取“状元”,被皇上看中,召为驸马。洞房花烛夜,冯素珍敞开心扉,将实情告诉公主,公主深受感动,向父皇说明情况。皇上不但原谅了冯素珍,还成全了她和李兆廷的婚事。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传说,不像许驸马府的主人,人家可是和皇帝的女儿真真切切、踏踏实实同床共枕的驸马爷。
许驸马的全名叫许珏 [jué],合在一起的两块玉的意思。有人不理解:咋起这么难认的一个名字。这就是许珏异于常人的地方,要不皇帝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他呢。
当然,皇帝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名字就决定把公主托付终身。许珏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全国唯一的国保级宋代驸马府第(摄影/宾语)
素有“岭南名邦”、“海滨邹鲁”美誉的潮州,是个灵神秀水、英才辈出的地方。揭阳黄岐山有座“潮州八贤纪念馆”,是为纪念唐宋时期潮汕地区出现的8位先贤而建的。“八贤”之一的许申,就是许珏的曾祖父。
潮州有个笔架山,韩愈治潮之后,笔架山改名韩山,韩山的前面,许是大家族,被称为山前许。据著名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考证,许氏家族的一脉,由潮州往南,向韩江下游处迁徙,就在距今600多年前,来到了今天隶属汕头市区的歧山沟南村,为许氏家族的生存发展开辟了另一片新的福地。作为沟南村的女婿,鲁迅先生曾题写“沟南许地”四字。因为,鲁迅先生的夫人许广平,就是沟南许家的女儿。
英国人打广州时率领三元里民众抵抗英军入城的许令锵,慈禧太后宠臣、代表清政府与英国签字将九龙新界租借给英国的许应睽,民国名将、粤军总司令许崇智(蒋介石是他的参谋长),粤汉铁路总理兼护路警备司令许崇灏,孙中山的警卫团长许崇骥等,都是许家的后人。当然,这是后话。
许驸马府内的花轿(摄影/宾语)
许珏的曾祖父许申可是相当了不起,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应“贤良方正”科被举荐。适逢真宗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许申献赋颂,在三百名应试者中得第一,相当于现在搞的全国文学大赛冠军,授秘书省校书,出任鄞县(今浙江鄞县)知县。
大中祥符(1008年—1016年)是宋真宗的第三个年号。大中祥符三年,大宋朝发生了很多事情,76岁的佘老太君佘赛华(934年出生)与她52岁的儿子杨延昭(958年出生)同年去世,宋朝第四位皇帝宋仁宗赵祯出世。这一年,北宋文学家苏洵才刚刚一岁。
按照《潮汕百科全书》和百度百科记载:“北宋熙宁年间(1068—1077年),朝廷推行王安石变法,许申上书陈法弊端,违背皇帝旨意,被撤去刑部郎中之职。”推行变法的王安石在许申出任鄞县知县11年之后才出生,王安石在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考上进士时,许申至少已经50岁出头,担任刑部郎中(从宋仁宗明道二年,即1033年开始)已经多年。王安石变法是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任参知政事开始,次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至元丰八年(1085年)宋神宗驾崩新法被废除结束。从时间上推算,许申力陈新法流弊被贬时,已经80多岁,后复任广南东路转运使,官至刑部郎中,时年约87岁。
据沟南许地文史研究会考证,“许申任官约67年,历经三代帝皇,可谓‘三朝元老’。”各种史载和专家考证也都认为许申历经三代皇帝:宋真宗赵恒,宋仁宗赵祯,宋神宗赵顼[xū]。
宾语的廉政空间查阅史料发现,宋真宗赵恒(997年即位,1022年崩逝,年55岁,在位25年)是宋朝的第三位皇帝;宋仁宗赵祯(1022年即位,1063年崩逝,享年54岁。在位42年,为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是宋朝的第四位皇帝;宋神宗赵顼[xū](1067年即位,1085年崩逝,享年38岁)是宋朝的第六位皇帝。
这下,问题来了:从1063年宋仁宗赵祯驾崩到1067年宋神宗赵顼即位,这4年谁是皇帝?显然,大家忽略了这段历史——宋朝的第五位皇帝,宋仁宗赵祯的养子宋英宗赵曙,也就是下面要说的是许驸马的老丈人。赵曙在位4年,享年36岁,时间确实有点短,但赵曙如果没有当这4年皇帝,也就没有潮州现在的许驸马府了。
如此算来,四朝为官的许申何止是“三朝元老”,是实实在在的“四朝元老”。当然,这得益于许申老爷子的高寿。
许珏的祖父,官太子中舍,也就是英宗皇帝为太子时的老师;其父许闻诲,官卫尉寺丞(从六品上),通议大夫(正四品下)。
出生在官宦世家,天资聪颖、英俊帅气的许珏成为宋仁宗皇帝近卫武官,授左班殿直(正九品武阶官)。也不知是被宋仁宗赵祯看上了,还是被太子赵曙看上了,反正许珏后来就成了仁宗皇帝的孙女、赵曙太子的长女德安郡主的郡马。再后来赵曙登基,德安就成了公主,许珏自然升格为了驸马,与范仲淹、包拯、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苏轼等同朝为官。
只是有个问题不是太明白,我查了下,嘉祐八年(1063年)夏四月初一,赵曙登基时才31周岁,他是在登基前嫁的女儿,出嫁时的德安郡主芳龄几何呢?
自古有句俗话“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皇帝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史上最有名的就是高阳公主(?―653年)给驸马戴绿帽子的事。
唐太宗李世民最宠爱的女儿就是第十七女高阳公主。高阳公主15岁时,李世民把她许配给了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婚后,高阳公主对“诞率(放荡粗野)无学,有武力” (《新唐书·房遗爱传》)的房遗爱并不满意,在一次郊游中与文静俊秀的僧人辩机(619-649)相遇,互生好感,高阳公主以金宝神枕相赠。贞观(公元627年正月—649年十二月)十九年(公元645)正月,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归来,奉旨主持译经,辩机被玄奘法师选中,参与《大唐西域记》的编撰工作。这年,辩机只有26岁。《新唐书》记载,“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资治通鉴》记载,“太宗怒,腰斩辩机,杀奴婢十馀人……”大意是说,唐代警方抓一小偷,在缴获的赃物中发现一只宫中之珍物金宝神枕,便转呈御史台审理。经过审讯,小偷招供玉枕是从辩机房中所偷,公主与辩机的私情由此败露。唐太宗大怒,下令对辩机处以腰斩的刑法,侍奉公主的十余名奴婢也被全部处死。辩机被处死的当年,唐太宗也驾崩了,之后,高阳公主开始肆无忌惮地召不同的男宠到府上寻欢作乐,房遗爱这个驸马是敢怒而不敢言。
看来,这驸马还真不是想当你就当的。
许珏与德安公主却是恩恩爱爱地生活了一辈子。许珏与房遗爱最大的不同是,虽说许驸马曾当过德安公主皇爷爷宋仁宗的近卫武官,但他并非一介武夫,而是文武双全,见识广,懂生活,会哄公主开心的有情趣的人。公主曾问驸马:“潮州祖居如何?”许驸马回答:“前有千里龙潭,后有百里花园。”千里龙潭,说的是韩江,百里花园,指的是韩山花木四时开花,如同万紫千红的百花园。几年后,驸马带着公主回到潮州。漫步在韩江边上,公主对驸马说:“驸马好眼力,千里龙潭映百里韩山。”
许驸马画像。
史志记载,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交趾(今越南北部)入寇犯境。越年,朝廷以郭逵为安南招讨使,许珏驸马为都监,监郭逵军南下征剿。先克邕、廉等州,十二月击败交趾兵于富良江,声威大振,安南主李乾德惧,奉表谐军门降,逵凯旋,珏屯广南防边。哲宗赵煦(1077年1月4日-1100年2月23日)元年间,驸马的长子许仲礼以武节郎出为节度使,称为东南第十一将,次子仲进皆授官。至此,大宋南方东西两翼防务,委诸驸马许珏一家,恩宠甚重。神宗继位后,因为德安公主改称皇姑。到宋徽宗时,德安公主病逝在潮州,许珏谪戍儋州(海南岛)未能与公主见上最后一面。
按照许氏族谱记载,许珏“年九十余卒”。如果从当宋仁宗的近卫武官算起,许珏比他曾祖父许申的四朝元老牛多了,许珏经历了宋朝的第四位皇帝宋仁宗赵祯(1022年——1063年在位)、第五位皇帝宋英宗赵曙(1063年——1067年在位)、第六位皇帝宋神宗赵顼[xū](1067年——1085年在位)、第七位皇帝宋哲宗赵煦(1085年——1100年)、第八位皇帝宋徽宗赵佶(1100年——1126年在位),是名符其实的“五朝元老”。当然,一个主要原因是这些皇帝都太短寿了,宋英宗赵曙活了36岁,宋神宗赵顼活了37岁,宋哲宗赵煦仅活了24岁。宋徽宗赵佶活得年龄大些,又和自己的儿子宋钦宗赵桓一起被被俘,成了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耻。
知名学者、专栏作家丁启阵教授在许驸马府门前接受南方卫视采访。(摄影/宾语)
广东省旅游局在“2017请到广东过大年”新闻发布会上透露,丁酉年春节,在潮州许驸马府举办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铁枝木偶表演,将成为“2017请到广东过大年”的一项重要主题活动。将在潮州过大年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了这座全国唯一的国保级宋代驸马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