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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峰:辅仁讲稿:中国戏剧研究之四
毛峰
2017年03月06日

(续前)

汉唐重建中华大一统,历经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汉武、光武、太宗之崇儒兴教、发展经济、驱逐匈奴等文治武功,国力充盈、学术文化繁盛无比,中国戏剧获得巨大发展:1,沿袭史诗阳刚之美的武功舞《大武》传统的角抵戏,在汉唐武功振作的大时代日益兴盛。角者斗也,抵者抗也,著名角抵戏《蚩尤戏》表现黄帝大战蚩尤,蚩尤作为三苗九黎之首,族群战士头顶牛角,铜头铁额,两两相抵以角斗,俨然斯巴达、古罗马之战舞,也是中国武术、中国功夫的重要渊源。

1,角抵之戏,阳刚之舞,武术之源

《汉书·武帝纪》载:“元封三年(前108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观。”汉都长安,举行角抵戏盛大演出,三百里观众齐集观赏:黄帝傲立指南车上,指挥若定,华夏雄兵布“八卦阵”以陷敌;蚩尤战士人头牛角,作雾自迷,武功之舞,在惊天颦鼓声中展开,何其壮美!

钱穆有《黄帝》考证其详;毛峰有《史诗卷二·炎黄篇》抒写其盛。

2,平民之乐:东海黄公勇战白虎之风患

汉高祖刘邦、萧何陈平等两汉布衣帝王将相的执政,深知民苦,亦深通民乐,故扫除暴秦苛政、与民休息,又渐次废除封建制残余,两汉文明繁盛无比,百戏杂耍、角抵歌舞之平民之乐、阳刚之美,灌注于四民社会,卫青等骠骑大将军,虽与武帝同枕席,然领军出征、扫灭匈奴,巍然以“匈奴不灭,何以家为”自命,故人与兽斗的《东海黄公》与壮士角斗的《蚩尤戏》等武打戏阳刚之美,充盈两汉,各地遗存“汉画像石”之饱满、热烈,有宋元明清拘谨奴儒不敢正视者!

著名诗人、学者、科学家张衡(达芬奇式全才)在《西京赋》里铺排抒写曰:“临回望之广场,程角抵之妙戏;乌获扛鼎(大力士表演举重),都卢寻橦(南方都卢少年表演柔软体操、高空飞跃,橦者高杆)……华岳巍峨,冈峦参差,神木灵草,朱实离离(舞台布景),总会仙倡(剧目),戏豹舞龙(人扮演动物)……东海黄公(剧目),赤刀奥祝;冀厌白虎,卒不能救”云云。

东海黄公,是中国戏剧史上卓越的悲剧英雄。他少年时身壮气豪,配赤金刀,绛紫飘带束住其浓发,俨然当今体育健儿,力能擒毒蛇、猛虎;年老力衰,仍壮心不已,企图以“法术”助力,制服为害中国东部沿海的“白虎”,因体衰,则企图以饮酒壮其法术,终因饮酒过度(葛洪《西京杂记》主其说),反而无力制服“白虎”,失败而死。

东海黄公是中国戏剧塑造的感人的悲剧英雄形象。为了替百姓除害,他毅然不顾体衰,前往白虎为患的东海,与猛虎展开搏斗,失败而死,有力表现了人与自然(白虎乃反季节的西风狂吹之象,自伏羲以来,该灾害天气经常作祟于中国东部沿海,造成洪水泛滥、倒灌、土壤退化、农业歉收、渔业停顿等重大自然灾害)奋勇搏斗的伟大悲剧,堪比希腊悲剧之《俄底浦斯王》也!

3,从神仙荟萃、参军讽喻、假面之舞到男伶绝色:中国戏剧的“跨性别”之美

从两汉到隋唐,几种主要的戏剧类型渐次成熟:(1),神仙戏《总会仙倡》,张衡《西京赋》形容其“云起雪飞”、“转石成雷”,舞台装置华美机巧;(2),滑稽戏,又称参军戏,东汉和帝馆陶令石耽犯赃,和帝怜其才,免罪而为优伶,宴乐时命石耽着白衣,命优伶戏弄之,经年乃放归,此戏后蜕变为魏晋南北朝时期《弄周延》,可见中国古典法治既严明又富于人情,更可见中国戏剧寓讽喻教化于娱乐游戏之中的伟大道德精神;(3),假面戏剧,源于傩舞,在魏晋南北朝北齐出现名剧《兰陵王》(大面、代面,假面义)描写兰陵王貌美如妇人,着假面迎敌的故事;(4),男扮女装的著名戏剧《辽东妖后》出现,男伶倡优阶层一直为中国戏剧演员的绝对主体,数量、质量均多于女优,帝王将相、士子凡夫,均以蓄养美貌男伶或美貌少年为乐,与有余桃、断袖之欢,中国戏剧也灿烂焕发“跨性别”的绝色之美。

4,学会以“赞美之同情”,体悟古人(今人)苦心孤诣之创造(予之精神衣钵、研究方法)

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查报告》揭示“同情之了解”与钱穆《国史大纲》扉页言“温情与敬意”巍然宣告自卢梭、康德以来启蒙学派以所谓“批判”方法、斥责古代为“蒙昧”近代为“人道”之说荒谬绝伦,予进而主张“赞美之同情”,即同情于古人之苦心,赞美于古人之孤诣,融通古今中西,追随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之人文主义、生命主义、现象主义,彻底终结“本质主义”的独断论体系,满清考据学、今日高校实证主义研究方法与分类-分科体系之可笑、误人子弟之荒唐,则昭然若揭矣!

近阅海氏学生伽达默尔《赞美理论》言“一切理解皆染有时代局限,这些所谓‘局限’恰是创造性理解(偏见)之要义,从而使‘现象’比其‘本体’(姑且假设本体存在,实则完全不可知)更加丰富而开放”云云,予之学术“衣钵”亦涣然澄清;中国文化之美,在“创造”中更加光辉灿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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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师大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国际文化传播学、中国国学传播、西方哲学艺术等人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