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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炎采访手记:藏族护林员的故事三
火炎
2017年07月17日

这是四位南木林生态示范区的藏族女护林员:白玛、拉琼、白玛拉姆和妹妹格桑。她们也都是南木林县艾玛乡柳果村的村民。

雨过天晴,云淡风轻。四姐妹相约搭西洛的电动三轮车,一起去生态示范区的辖区内修剪树木。因为前段时间持续降雨,她们已经有些天没去看过了。

四位女护林员搭西洛的电动三轮车进入示范区内修剪树木。  火炎 摄

别以为她们是妇女,穿着裙子干活一定不方便。西洛的三轮车刚在地头停稳,只见她们四姐妹一个个麻利地纵身下车,把裙角往腰上一别,长裙立刻变成了短裙,再郑重地掏出“护林员”红袖标戴在胳膊上。

问:平时是不是都这样?

答:是的。

仅此一个细节,就使我油然生出了对这种认真负责态度的钦佩感。

她们郑重地掏出“护林员”红袖标戴在胳膊上。仅此一个细节,就使我油然生出了对这种认真负责态度的钦佩感。  火炎 摄

12日上午,依然是在曲桑副局长引领下,我们来到艾玛乡的柳果村进行采访。

听到“柳果村”三个字,会让人立刻联想到这一定是一个柳树成荫,果树成林的村子吧。

“恰恰相反,由于这里是湘河与雅鲁藏布江的交汇处,也是一个东西走向的风口,风比别的地方要大很多,加上一片戈壁荒滩,每年冬春之际,这里风沙弥漫,连草都不长,更别说种树了。”艾玛乡乡长丁坤在柳果村村委会办公室对记者说,“柳果村是个移民搬迁点,2002年从全县的六个乡迁徙了第一批22个最贫困家庭落户这里。十多年下来,柳果村作为精准扶贫第一批异地搬迁的安置点,全村已有135户614人。尽管人口增加了,但这里的发展一直以来都受到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的约束。” 

作为“藏三代”又是“八零后”乡长的丁坤不由得十分感叹。

“自从示范区建设开始以来,这里慢慢发生着变化。首先是自然环境的明显变化,过去,当地农牧民在政府补助下,一面种植土豆、青稞和油菜,一面靠外出打工维持生计。如今,植树造林使得环境发生了改善了,风虽还是照旧刮,但沙尘却少了很多。再就是村民们的观念也慢慢发生了变化,过去是出门在外打工的多,现在都逐渐返乡加入到植树护林和植草的队伍中来了。也就是说,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过好日子,何乐不为呢?目前村民仅就植草这一项户均增加收入都达到1700元以上,如果家里有护林员,那工资一年就是13000元,还有植树和后续管护期间补助每天100元,如此下来,就根本不用外出去打工了。实实在在地实现了产业扶贫与环境改善齐头并进的效果。”丁坤说。

从村委会出来往村里去,路过一个柳树掩映的村民活动场地,透过垂柳的枝条看见里面是一块平整的场地,安装了运动健身器材。曲桑说,这些都是近几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活动中兴建起来的。

走过一条水泥路,迎面就是在建的新柳果村民居房,一栋栋崭新的藏式民居房像连排别墅,在保持传统藏式风格的基础上,布局井然有序,环境干净整洁。每家每户的楼顶上都飘扬着国旗。村里的道路大多都是平整的水泥路面,彻底改变了过去那种老式村落农牧民聚集地的景象。

在建的柳果村民居房,在保持民族风格的基础上布局井然有序,环境干净整洁。  火炎 摄

我们敲开了一家院子的藏式大门,开门的是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主人,她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了二楼的客厅。女主人名叫白玛拉姆。她们家总共八口人,其中四口人都在从事生态示范区的造树护林工作。

和在藏区任何地方一样,白马拉姆用保温瓶为我们每人倒上一小碗酥油茶,双手端着茶碗,含笑看着客人,送到客人手中,还要看着客人喝完,再给客人添满,双手端着再送,一直到客人表示喝好了才停下。而且还随时观察客人端碗的情况,只要客人手一动,她就马上过来再添茶、送茶。她说,她们家原先是从五十公里以外的加措乡拉亚村迁过来的,现在父亲、弟弟、妹妹还有自己都是护林员。

在藏区采访,我感到最困难的不是克服高原反应,而是与被采访者的语言交流,翻译这根拐杖是根本离不开的。

这次采访活动,我很幸运地遇上了县里的曲桑和珍拉两位年轻人义务做翻译。他们翻译得十分到位,既能直译也能意译。

尽管如此,感觉还是没有直接交流那么畅快,许多思路和问题还是不能连成片,对话过程明显感觉枯燥,很难达到预期效果,难以进入思想和情感的深处。当你把想好的问题告诉翻译,他再用藏语翻译给被采访者时,实际上已经或多或少地有所改变,语言表述和思维方式的不对称,使被采访者听完后,常常只用最短的语句来回答,显示到采访本上就只有几个字了。遇上女同胞,她们大多更是腼腆不善言辞,干脆用一个羞答答的笑,就算是回答了,着实令人哭笑不得。以至于前面的问题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影响到后面的问题或被打乱或干脆无法再继续下去。

我也常常忘记被采访者不懂汉语的现实,像对着听得懂的人一样,不顾一切的向他们问了一长串问题,结果呢,被采访者一脸茫然,似乎用微笑反问我“你说的是什么呀?”这个时候,身边的曲桑就会赶紧接过去,把我刚才的话翻译成藏语,对方才点点头表示明白。有的被采访者说些对示范区的溢美之词,曲桑就不好意思直译过来,推给珍拉来翻译。所以采访中的时间大多耗在了两次语言转换的过程上,真可谓“事倍功半”。

她们两人一组,分工明确,一个用手锯将枯干的树枝锯下来,另一个将收集起来的枯树枝抱到路边。  火炎 摄

今年52岁的柳果村村长米玛,1985年在江孜县当兵四年,复员后先回到南木林镇嘎布村担任副村长,2002年迁到柳果村并担任村长直到现在。

他说,“刚迁到这里来的时候,真是被这里的沙尘暴所震撼。每遇沙尘暴,那真是黄沙漫天,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见,一夜之间房屋门前能堆起20厘米厚的沙土,推开门都费劲。屋子里就不用说了,桌子上都可以画沙画了。记得还是在2004年的时候,我们因为要盖新房,就住在空地的帐篷里,有一天,正在干活,突然沙尘暴来了,我们就赶紧往帐篷里跑,结果风沙太大,看不清方向,居然跑到别的村子里去了。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相信吧?如今有了生态示范区可大不一样了啊,就像丁乡长说的真是‘有风没沙’了。”

事实是最能说服人教育人的。

白玛拉姆用手机把白玛和拉琼都叫到自己家里来和我们一起座谈。

今年32岁的白玛和白马拉姆一样都是同一年从加措乡作为贫困户迁到柳果村的,也同样在2014年加入到护林队的。

与她们不同的是拉琼,她是在拉萨长大的,而且还学过厨艺,在村里开着一个小餐馆。除了拉琼,她们三个都去过拉萨,但都没有出过西藏,她们一直很向往的北京和上海也只在电视里看过。

从左至右:白玛拉姆、拉琼、格桑、白玛。  火炎 摄

别以为她们只会做家务活,地里的活做的一点不比男人们差。进了林区,她们两人一组,分工明确,一个将枯干的树枝用手锯三下五除二锯了下来,另一个将收集起来的枯树枝抱到路边。

看她们干活的神态和出力的样子,你会感觉她们是把对今天生活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希望融入了这片树林中,没有敷衍和急躁,就像在自己家的自留地里干活一样那么扎实。

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采访中,你会觉得她们都很内向木讷,不善言谈,个个腼腆的头都不敢抬,更不敢说话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当她们姐妹们在一起时,个个又说又笑,说个不停,笑个不停。我真的很想知道她们都在说些什么,哪怕就是点生活琐事也好,那才是她们生活的真实反映。

有件事我一直纳闷,她们出来植树护林,那孩子谁看管啊?曲桑把我的想法传达给她们,她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老人们帮着带呢。

与之前采访的男护林员不同,女护林员的负担更重,她们每个人分管的护林面积其实和男人们一样,但她们还要带孩子,还要做饭做家务。

女护林员们把修剪下来的枯树枝从地里搬去电动三轮车。  火炎 摄

曲桑告诉我说,这里的妇女都不仅勤劳也很坚强,有些女队员已经身怀六甲了,只要还能走,都不愿放弃来园区内巡查和修剪。她们还说不愿意看到有枯树出现,那样她们心里很不舒服,只有看到绿色,心情才会开朗。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要来了,看着一天天长高的树苗心里都会畅快很多。

女人看问题就是和男人有所不同。

四姐妹里要数格桑年龄最小,是八零后,因此着装比起姐姐们就显得时尚一些。

工作间隙,我们席地而坐,她们此时显得比在家里的时候放松许多。

我问:“你们一年在首饰和衣服上能花多少钱,一千还是两千?”

她们笑着说:“那挡不住吧?就光‘秋巴’(日常穿的藏裙)一年少说得五套吧,如果要买‘氆氇’(节庆礼服)那可上万的。这还没算首饰呢,当然了首饰有贵的也有便宜的,那就看各自的经济状况了。”因此,她们都不止干一份工作。

她们一干完活就要赶着回家做饭看孩子,事情还多着呢。  火炎 摄

工作结束了,姐妹们把修剪下来的枯树枝搬上电动三轮车,然后坐在枯树枝上赶回家去。

这时候,我发现她们与男护林队员之间的一个差别。前些天,我们采访六位山巴村的护林员时,天还下着细雨,收工后,我问:“准备回家吗?”

答:“不,要在瞭望塔下喝些从家里带来的青稞酒,然后再回去。”

而女队员就完全不同了,心里装着事情,一干完活,就要赶着回家做饭看孩子。这就是女护林员的另一种责任感和奉献精神的具体体现吧。

看着远去的她们在三轮车上的身影,不由得想起很早以前听过的小香玉唱的豫剧里一段唱词:“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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