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出生在山西省宁武县东寨镇,就是三晋母亲河——汾河的发源地,打小在那里生活,直到进县城读高中才离开。对汾河的记忆之深、感情之深,难以言表。汾河从村子前面流过,昼夜不息,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我一天的生活,直至晚上进入甜蜜的梦乡。那时我们从不叫它“汾河”,而是简单地称呼它为“河”,在炎热的夏季,中午放学或是暑假,只要伙伴们有人招呼一声:“下河耍水”,便呼啦啦蜂拥而至。听得河里扑通扑通的水声响成一片,欢呼声、叫骂声、打闹声,此起彼伏,好似活蹦乱跳的鱼儿。冬天我们用自制的冰车在河上滑冰,棉帽、棉袄、棉鞋上全结了冰,整个人就是一个“冰人”,手指冻得发麻,也舍不得回家。
汾河啊,汾河!你带给我多少童年的乐趣!
二
碧波荡漾的汾河源头位于山西省宁武县东寨镇。 孙瑞生 摄
1982年,我进县城读高中,离开了朝夕相伴的汾河,生活似乎缺少了点什么,紧张而艰苦的高中生活让我对欢乐而幸福的童年更多了一些怀念。暑假回家,也不再下河耍水,要么在河边洗洗衣服,要么在河岸上读读书。那时镇上缺少文化生活,互联网还没有,日子闲得慌,唯一的乐趣就是几个好友溯河而上,高谈阔论,颇有一些“恰同学少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味。到了汾河源头,掬起那清澈而又冰凉的泉水,喝上几口,真是沁人肺腑,无比清爽。
在高中的地理课上,我第一次知道汾河的源远流长,它绝不是我小时候印象中的那条打村子前面流过的小河,它发源于宁武管涔山脚下,在运城市万荣县荣河镇庙前村汇入黄河,它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
三
1985年我上了大学,来到省城太原,渐行渐远,汾河成为魂牵梦萦的记忆。记得在入学的第一次班会上,我用非常浓重的家乡话作自我介绍,大家对宁武这个晋西北的偏僻小县知之甚少,但当我说到我的家乡就是汾河的发源地,那里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同学们个个争先恐后,都表示想去宁武想去汾河源头看看。这时,因为汾河,我多了一些自信和骄傲。尤其说起家乡的万年冰洞、马仑草原、天池、支锅石等自然景观,心中感到无比的自豪。
大学时代,我也曾悄悄地喜欢上一位晋南的姑娘,并借汾河抒发自己的感情:“我住河之头,君住河之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汾河水。”
现在想来,颇有几分“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四
俯瞰太原市汾河公园南中环桥。 孙瑞生 摄
从我记事起,汾河上面就有了桥,方便人们通行。然而母亲说,汾河上面有桥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的事情,在她小的时候,河水很大,有齐腰深,且河上没有桥,要去对面的镇子上买点油盐酱醋,过河是件很发愁的事情,需要靠男人们往河对岸背。
当老师的父亲也对我讲,古代的汾河大得无法想像,据说当年秦始皇修阿房宫时从管涔山上砍伐了不少巨木,都是通过汾河漕运到陕西咸阳的。之后历朝历代每有重大工程都从管涔山取伐木材,由于陆路交通不便,皆采取河运。
我也从史书上看到,公元前113年,汉武帝刘彻率领群臣到河东郡汾阳县(今万荣县)祭祀后土,乘坐楼船泛舟汾河,饮宴中流,触景生情,感慨万千,写下了千古绝调《秋风辞》,里面有这样的诗句:“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可以想见,汾河当年是何等壮观!
而老一辈著名歌唱家郭兰英所唱的《汾河流水哗啦啦》更是让汾河名满天下,妇孺皆知。
五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有水快流”思想的错误指导下,全国上下片面追求经济发展,宁武这个既有森林又有煤炭的晋西北资源富县,一时热闹非凡,公路上装满木头和煤炭的车辆络绎不绝。那时在宁武县东寨镇就驻扎有全省八大林局之一的管涔山森林经营局,而在汾河源头建有全县最大的国营煤矿——东汾煤矿。对管涔山区茂密的森林,国家大肆采伐,个人小打小闹,一时偷砍乱伐之风盛行,许多游手好闲、不误正业的人靠走私木材发家致富。儿时一出门就能看见的茂密森林,被统统剃了光头。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国家全面放开煤炭开采,允许个人经营煤矿,一时间,宁武的煤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一个10多万人口的小县,大小煤矿多达100余座。而一段时间,随着私挖滥采之风的兴起,宁武境内的“黑口子”据传有成千上百个,在强大的经济利益驱使下,汾河流域也未能幸免,汾河两岸原本苍翠欲滴的山体,被挖得满目疮痍。
由于私挖滥采,地下水资源和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汾河河床祼露见底,经常出现断流,“汾河流水哗啦啦”风光不再,成为绝响。儿时那个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地方在我眼前彻底消失。
六
“不要带血的GDP”、“经济发展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既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
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家下大决心保护生态环境,山西也祭起了“保护母亲河”的大旗,为了让千年不息的汾河免遭断流的危险,山西省政府毅然下令,取缔管涔山森林经营局的采伐职能,保护植被,涵养水源。同时也关闭了地处汾河源头及沿岸的大小煤矿。
通过一系列保护水源的措施,汾河源头的植被逐步得到恢复,干涸多年的河床又有了涓涓细流。
特别是随着2003年引黄入晋工程的建成,汹涌澎湃的黄河水由万家寨一路翻山越岭、高歌猛进,在宁武县头马营村注入汾河,汾河水量由此大增。“汾河流水哗啦啦”的美景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七
在临汾,夜游汾河已成为炙手可热的旅游项目。 孙瑞生 摄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深刻总结人类文明发展规律,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推动中国绿色发展道路越走越宽广,引领中华民族在实现伟大复兴征程上阔步前行。
实施汾河流域生态治理修复与保护工程也成为山西省委、省政府推进生态文明、加快建设新山西的重大战略决策,成为惠及三晋人民、荫被子孙后代的惠民工程。
汾河作为山西的母亲河,从北到南,流经忻州、太原、吕梁、晋中、临汾、运城6市的29县(区),全长713公里,流域面积39721平方公里。
如今,碧波荡漾、甘甜芬芳的汾河水,不仅一如既往流进省城太原的千家万户和大小工厂,为400多万市民提供源源不断的生产和生活用水。同时汾河公园也成为太原市城市面貌的一大亮点和市民休闲娱乐的极好场所。
“放眼轻舟悠远处,高楼倒映万千家。”在太原市民眼中,汾河就像城市顾盼生辉的眼睛,又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飘带,因为汾河公园的存在,太原市民的幸福指数提升了一大截。
在华夏文明重要发祥地之一的临汾,汾河也成为城市的地标和文明的象征。在灯火辉煌的夜晚,乘坐古色古香的画舫泛舟汾河,眼望一川清水、两岸锦绣,那是临汾市民最大的享受,其情调丝毫不亚于南京的秦淮河。而且临汾市近年来致力于打造北起霍州、南到侯马的百里汾河生态经济带,使之成为临汾经济崛起的新引擎。
汾河,以它波澜壮阔的气势,正在书写三晋文明的壮丽篇章!
关于作者:孙瑞生,中国日报山西记者站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