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迷恋白话小说,清初文学家褚人获所著《隋唐演义》便是其一。隋炀帝留给我的骄奢荒淫印象大抵始于那个时期。同时代的诗人尤侗评介褚人获说,“搜群书穷秘籍,取经史所未及载者,条列枚举,其事小可悟乎大,其文奇而不离乎正”。以此想来,《隋唐演义》或取材于传奇小说《炀帝开河记》之大端,后者乖谬荒陋,不信也罢。
无可辩驳的却是,那注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工程之一。“炀帝开河”之河即是隋朝大运河,“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皮子文薮·汴河铭》)。似乎大唐的文人对隋炀帝各怀成见,白居易将“隋堤柳”视为“亡国树”,罗邺直言“炀帝开河鬼亦悲”,杜牧讥讽“亡国亡家为颜色”。遥想当年,君不见运河之上“商旅往返,船乘不绝”!好在皮日休说了一句公道话,“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回望历史风云,拨开时光迷雾,才可以领略一代帝王的雄才与伟略!或许我们并不该相信,隋炀帝下令开河的初心只为扬州的琼花和美人。我宁愿采信汉学家崔瑞德(Denis Twitchett)所编《剑桥中国隋唐史》的评价,“隋炀帝毕竟是一位美好事物的鉴赏家、一位有成就的诗人和独具风格的散文家,他可能有点像政治美学家”。
跨越千年时空,漕运却成就了一个民族行走在水上的传奇。大运河开掘于春秋,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唐宋帝国的肇始之际,也正是隋唐大运河全线竣工之时。隋炀帝本人自然不能料到,在大运河建成后的六百多年间,这条南北大动脉的畅通与停滞,足以关系唐宋帝国的兴衰。显而易见,只要控制住运河,就控制住了帝国的命脉。
九省运河泉源水利情形图,一幅绘制于公元1790年的九米山水长卷。中国大运河沿线的水利情形第一次被完整地描绘,泉源、引水、堰坝、船闸,记录了运河水利在盛清时期的真实样貌。只是,随着大清帝国走向末路,运河的粼粼波光渐渐黯淡下来!
1842年,英军在鸦片战争中决胜的一战,即是夺取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镇江。显然,英国人对这个国家已经了如指掌,封锁了漕运就意味着扼制了大清的咽喉,不久即签订了《中英南京条约》。半个世纪后,英国英格兰西北部一条仅长58公里的运河——曼彻斯特运河才正式通航。
作为世界上开凿最早、里程最长、规模最大的运河,中国大运河已经流淌了2500余年。今天的中国东部,可谓世界上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网最为密集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但即便像苏州这样已然高度现代化的古城,仍有近一半的货运量是通过运河水网完成的。
如今,苏南运河仍为区域内大宗生产生活资料运输的主要通道,其苏州段是货流密度最大、航运效益最好的航段之一。不止于此,据《苏州日报》消息,“一个畅通、高效、安全、绿色的现代化内河水运体系正在不断构建完善中”,按规划建成后全线可通航1000吨级船舶。另外一组数字是,运河济宁段以南部分的年运量目前仍与京九铁路相当,约5亿吨,而运价仅为铁路的三分之一。
毫无疑问,这个古老的工程,仍然维系着现代都市的运转,而且不可或缺。2014年,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价值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从此成为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符号。而作为“活态”的世界文化遗产,运河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