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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映青:孙振涛——记录乡愁的行摄者
李映青
2020年04月21日

他,用八年时间走遍了云南,行程以十万公里记;他,入乡随俗随到随拍,弃绝人工的造设摆搭,跟随镜头信马由缰,留下了有温度又有深度的影像;他,在海量作品中,为所有对云南感兴趣的读者筛选出了自己心目中当今云南最具视觉价值的山水、田园、民俗和人文景观;他,通过镜头,看见了乡愁。

他叫孙振涛,一名资深的媒体人,从事电视新闻工作和业余摄影创作20余年,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其作品广见各摄影类媒体。彩云之南,“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今年年初,在客居云南八年后,孙振涛的个人摄影作品集《看见乡愁——云南影像纪实》由云南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面世。

这本书中,作者用摄影的方式捕捉、记录日常的社会生活,用纪实的态度和方法来观察云南、表现云南,用镜头讲故事。全书共有四个篇章——山水、家园、风情、乡愁,在山水篇中,从滇池、洱海、泸沽湖,到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从梅里雪山、玉龙雪山, 到高黎贡山、大山包,作者的镜头遍及云南的名山大川,山水间寄托着乡愁和情感;在家园篇中,作者镜头里的云南乡村即景和田园风光恢宏大气、意境悠远;在风情篇中,他一口气给读者带来了20多种云南民族节庆活动的场景,泼水节、火把节、长街宴、目瑙纵歌、摸你黑、三多节、赛装节......而作为压轴的乡愁篇,从农业生产到乡村生活、从抗震救灾到动物保护、从耄耋老者到稚嫩幼童、从非遗传承人到普通劳动者,他用一个个真实具体的画面,生动地演绎出了“乡愁”这个抽象的概念。

著名摄影家、希望工程“大眼睛”的拍摄者解海龙认为,孙振涛在云南的摄影创作沉到了基层、融入了乡土,这部作品凝聚了他的脚力、眼力和脑力,是摄影人给时代留下的一份珍贵的视觉档案;著名作家、云南省作家协会原主席黄尧则认为,这部作品将更多的目光投向了“人”,展现了当今云南普通百姓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风貌,其内含的人文关怀和人文精神值得赞许;而在著名摄影家、禅意摄影发起人张望看来,这本书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云南百科全书式的影像画卷,神奇的地貌、悠远的历史、独特的民俗一一呈现,摄影艺术的光影之美、山川大地的自然之美、民族文化的人文之美相互融合,将彩云之南这片神奇的土地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万里彩云之南 八年且行且摄

爱一个地方,才能拍好一个地方,对于孙振涛而言,“吾心安处是故乡”,客居云南八年,无论是地理上还是心理上,彩云之南都已经成为他的第二故乡。

八年里,孙振涛走遍了云南全部16个州市的所有129个县(市区),到过600余个乡镇,2000余个自然村,总里程达数十万公里,拍下了十万多幅照片。在路上,作为一名行走者、观察者、拍摄者,他始终以镜头为笔,多年坚持记录眼中的云南万象。

2011年春天,孙振涛第一次来到昆明,在翠湖边,他看见一位做推拿按摩的民间郎中,支着一个摊子,正百无聊赖地等待客人,他背靠廊柱,手夹着烟,一个眼镜片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此刻的画面带给了他一丝震颤,于是留下了这幅《翠湖边的郎中》。

(翠湖边的郎中 孙振涛摄)

2019年深秋,孙振涛乘飞机去宁蒗县,降落前一分钟,在右舷突然出现了泸沽湖大全景,他急忙拍下。从翠湖边的匆匆一瞥,到泸沽湖上空的惊喜俯瞰,这两次看见,差不多就是孙振涛云南乡愁视觉之旅的前后跨度,长达八年多。

2011年秋,孙振涛被派到昆明,常驻云南工作。他曾住在昆明滇池路的一处高楼,阳台朝西,远远对着西山睡美人和滇池草海,凭栏远眺,让人心旷神怡,而这种日常的“摄影式观看”也常常让他收获惊喜。

(云深美人睡 孙振涛 摄)

这些年,孙振涛多次乘飞机往返于北京和昆明之间,云南地域广大,支线航空发达,省内出行也经常需要乘飞机,渐渐就养成了随身带相机的习惯,有时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卡片机甚至手机,也能记录下突然出现的美好瞬间。在他看来,当拍摄机位上升到万米高空,人们就获得了上帝的视角,这为影像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这幅上帝视角下朝霞中的滇池大全景,震撼了在空中妙手偶得的作者,也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霞光滇池 孙振涛摄)

“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份期待——用影像为彩云之南描摹一幅大长卷,用时光留下一部‘视觉云南’的个人档案。”孙振涛说。

记录云南乡愁 打造“云南视觉”

云南的美妙景观形成了其独特的视觉资源,2012年起,孙振涛就开始有计划地大量拍摄、记录云南的景观,到2015年,他和同事们又提出发挥云南特色,打造“视觉云南”的电视系列作品。经过分析和梳理,他们从自然风光、民族风情、野生动植物和重特大工程这四个方向着手,采用景观直播、飞行器航拍、延时和逐格拍摄等手段,潜心策划了一批选题,精心创作了一批展示“云南视觉”的作品,带给全国观众现场景观直播100多场、电视和新媒体报道上千条。与此同时,孙振涛自己也积累下了海量的摄影作品。

在孙振涛看来,自己在云南的行摄经历,是一段“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的心路历程,摄影创作的过程,是人与环境、与社会、与自我内心的一种双向交流,这种“物我、人我、自我”的互动,投射在作品中,就形成了影像的情感内核,而这些情感中最打动人的,正是“乡愁”。云南的乡愁,在山水中、在田园中、在民俗里、在一个个云南人的生活场景里。今天,云南省正在倾力打造“中国最美丽省份”的区域品牌,“人们口口相传二十年的‘七彩云南’,其真正的内涵,是指云南在地貌、气候、生物、民族和文化等方面的多样性,而这种“多样性”,正是云南魅力的源头。”孙振涛说。

作为全国贫困程度最深的省份之一,边疆、山区、民族和贫困共同构成了云南的底色。在整个2010年代,云南社会经济发展的基调,始终没有离开脱贫攻坚、民族团结、生态保护和对外开放这几个关键词,因此这片土地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无论对于报道者还是摄影者,这种变化都提供了无尽的内容素材和题材宝库。而孙振涛所看到的云南“乡愁”,也大体没有脱离这些领域,他所见到的云南“众生”,正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身上正在发生的真实故事。

初到云南的人,很自然会先被优美的风光、神奇的地貌所吸引。而在这儿久了,人们的目光则会从环境转移到人。从古滇爨乡到南诏大理,从木府风云到护国讲武,从滇西抗战到西南联大,这片土地不论古今、无问西东,从不缺厚重的底蕴,而只有人,才始终是云南的灵魂所在。

孙振涛坦言,在云南拍人文,起初思路很难摆脱窥视和猎奇,但时间长了,对云南熟悉了,自己就会放下游客的心态。甚至有的时候,“报道者”的角色也会带来功利的心态,当放下所有的目的性,只是单纯去捕捉那些真正可以让内心产生共鸣的瞬间,这样的作品才能说是纯粹的。正如资深媒体人、得到App创始人罗振宇所评论的: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云南,不同于本土视角和游客眼光,孙振涛的影像纪实用一种既深度融入又能适度抽离的创作理念,让人们对熟悉的云南影像又产生一种全新的陌生感。而在著名摄影家、大理国际影会艺术总监鲍利辉眼中,“《看见乡愁》用摄影将乡愁这一抽象而内化的情感无限具象化,同时赋予了乡愁美学意义,让这一份情感格外动人,作者用镜头引领着人们的情感共鸣跟随着他走过山路水路,千转百回,回到所有人内心无法割舍的原乡。”

抓拍生动影像 留存“家园记忆”

“云南贫困,但云南人秉性淳朴、天性乐观,所以虽然按经济指标排名,云南在全国是靠后的,但我相信,云南人的幸福指数应该不低。多年来,我一直坚持每月下乡“走村串寨”,目前已经走过全省2000多个自然村,在深山、在村寨,我们看到的是迥异于城市和旅游目的地的另一个云南。”孙振涛说。

云南八年,孙振涛曾经走进过无数陌生的农家,村民们大都热情好客,毫无都市里常见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戒备与冷漠,在融入乡土的过程中,他抓拍到了很多生动的影像。

2012年,孙振涛第一次进入独龙江,从贡山县到独龙江乡,一段数十公里的路,他们走了一整天,其间经历了塌方、雪崩、断路种种。那一次,他见到一位光屁股的独龙族男孩,正在和一只小狗戏耍亲嘴;在贡山县丙中洛的山村,孙振涛还拍到过活泼的怒族小女孩在牛棚里荡“秋千”;

(在牛棚里荡“秋千”的怒族小女孩 孙振涛摄)

在打工大县镇雄的山村里,他见过留守儿童在严冬里用黑乎乎的冷水洗脸,冻得满脸通红;

(镇雄的留守儿童 孙振涛摄)

在元江县那诺乡的农家小院,他曾见到小学生在石桌椅上写作业,自家的狗陪伴在身边;

在澜沧县老达保村,他还见过白天种地、晚上练习吉他弹唱的“快乐拉祜”们。

(快乐拉祜 孙振涛摄)

那几年,云南地震频发,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5级以上的地震,孙振涛都第一时间赶往了现场。在2012年彝良地震高山上的安置区,他见过在满地泥泞的救灾帐篷里看动画片的孩子们;

(彝良地震灾区帐篷里看动画片的孩子们 孙振涛摄)

在2013年香格里拉地震的余震中,他一边躲避滚石一边与带领乡亲们在被困山谷中自救的巴拉村村支书通话;在2014年鲁甸大地震的震中龙头山镇,他曾亲眼见到被压在废墟下的人在救援过程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曾抓拍下一对年轻的小两口从震中向外紧急转移的途中,妻子拿衣服给满头大汗的男人擦汗……对孙振涛而言,这些永生难忘的场景,让他对这片土地和这儿的人有了更多、更深的理解。

(鲁甸龙头山:震中救援 孙振涛摄)

(鲁甸龙头山:震中的小夫妻 孙振涛摄)

追拍云南特色 守护“视觉历史”

云南有26个民族,其中15个是独有的世居少数民族,异常丰富的各种节庆活动不但在民俗领域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更是一笔宝贵的视觉财富。初到云南,在体验过一些节庆活动后,孙振涛隐约感觉到有些活动正在悄然变味,出现了现代化、商业化、舞台化乃至庸俗化的倾向。从2014年开始,孙振涛就有计划地去参加和记录一些民族节庆活动,目前已经拍摄了30余种。

孙振涛坦言,这些节庆中最吸引他的是一些在村寨里举办的原生态活动,花腰彝女子舞龙、南涧跳菜、僾尼人嘎汤帕节、奕车人姑娘节……

(花腰彝女子舞龙 孙振涛摄)

(南涧跳菜 孙振涛摄)

(嘎汤帕节上的僾尼姑娘 孙振涛摄)

(奕车人姑娘节 孙振涛摄)

他说,“这些纪实影像不仅是值得保存的视觉资源,也是一份人类学的田野调查记录。同样,在乡村、在小城,很多非遗传承人和民间艺人正在老去,而这些民俗活动乃至一些民间工匠的技艺,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又在不断发生异化,再不做抢救性的记录,也许以后就看不到了。”

此后,他专门对白族扎染、户撒刀锻造、手绘油纸伞、傣族古法造纸、围棋永子作坊、建水豆腐、诺邓火腿等传统工匠的手工制作做过拍摄记录。

(白族扎染 孙振涛摄)

(锻造户撒刀 孙振涛摄)

(手绘油纸伞的老人 孙振涛摄)

(傣族古法造纸 孙振涛摄)

(围棋永子手工制作 孙振涛摄)

云南是世界重要的生物多样性核心区域之一,野生动物题材,在云南视觉中是不会被摄影者忽视的。孙振涛拍动物,更注重人与动物的互动,挖掘野生动物在以人类为主导的环境下发生的生存故事,他觉得这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他拍下了见过一位残疾老人坐着轮椅在昆明海埂大坝上喂红嘴鸥;

他跟踪拍摄玉溪那位坚持10多年救助喂养白鹭的志愿者老冯;

他还拍摄在西双版纳照顾受伤的野生亚洲小象的“象爸爸”;

在会泽县的大桥乡,大群珍稀鸟类飞舞在田间地头,与耕作的农民们相伴相安,这些画面吸引着他举起相机,用心记录。

(会泽县大桥乡的田间地头 孙振涛摄)

孙振涛认为,具有报道属性的特殊地域、特定人群固然值得记录和传播,而芸芸众生的真实生存状态,也绝不应该被忽视和屏蔽,普罗大众今天的日常生活,明天或许就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档案。

孙振涛坦言,命运的安排让他能在云南停留这么多年,有缘看见并记录下如许的“众生相”,他把这看作是一种莫大的机缘。禅宗有一段著名的公案语录:“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其实对于这片神奇的土地而言,她也和“山与水”一样,从千人一面的旅游图片,到深入挖掘的个性表现,从让人目眩神迷的七彩云南,到深山边寨里的乡愁云南,无论你到还是未到,她就在那里,无论你怎样拍,她依然故我,散发着独特的魅力。面对着这样一个充满着多种可能性的云南,面对着这无穷多样的云南影像,读者也许会被勾起心中属于自己的一份“乡愁”,也许会被激发一种温暖愉悦的情绪,这就是摄影作品带来的审美共鸣,这也是纪实影像传递的情感力量。

关于作者:李映青,中国日报云南记者站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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