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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明:怀念娘亲
赵建明
2020年05月09日

真觉光阴如过客,一晃已到知天命的岁月。19岁那年辞乡从戎去,客居异乡近三十年,稍有成就,巧遇改革强军,解甲归田照顾双亲,但命运却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因老年慢性支气管疾病引起多器官功能衰退,朝夕相随仅仅2年的娘亲便撤手人寰。今年,是娘亲第一个清明祭祀日,心灵隐隐作痛,睹物思人,看到您的音容笑貌,想起您生前留给儿女们的点点滴滴,想念您在天堂的样子,点上一盏油灯,以此来寄托对您的哀思。

娘亲生前常念道,自打出世以来,苦了累了一辈了,一家人合合分分,先是在内蒙空军部队服役的二舅,后来是我,牵念至亲几十年,年到古来稀,总算苦尽甘来,一家人幸福团聚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现在的生活,一个农民干不动活了还能领到稳定的生活补助,不能忘记共产党的恩情。如今,娘亲仙游西方极乐,而我们永远失去了母爱,家也缺失了一根精神支柱。

对于患有慢性病常靠药物平衡的娘亲离别,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我在思想上是有所准备的,曾有几种设想,只是没有想到走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如此之痛苦,以至于半年以来老父亲一直不能释怀。而娘亲的转身离世,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前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或是富裕还是贫穷,在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面前更多的是无助和无奈,百年之后也就是尺寸之间的差别。对于我们做子女的来说,不管你身处何方、工作有多忙,还是要多抽一点时间,经常围绕于父母膝前嘘寒问暖,尽可能的在他们有生之年少留一点遗憾。这是我们做儿女的情之所系、责之所在。因为无论你走得多远,长得多大,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始终长不大的孩子。又因为父母在,家就在,还能找到回来的路。这也是我离开大多数人梦美以求的皇城根儿,回归桑梓故土的根本动力。

娘亲远离时,尽管也没来得及给老父亲、两个姐姐、我、还有最惦念最痛爱的孙子道别,灵魂就轻轻地化作了西边那朵云彩渐行渐远,笑声驾鹤西去,停留在云端那头随风飘曳,但还是在我们的见证陪伴下安静地离开的,心里多少有点慰藉,也算是对我为国尽忠近30年的一种补偿吧。两年前,在军队政治生态得以重塑、重用干事创业人才际遇之时,也迎来我人生仕途转折点,留下来便能凤凰涅槃,却毅然脱下一生心仪的戎装、留下儿子孤身在京求学,同妻子一道回归故里第二次创业,就是希望能在父母双亲有生之年,陪伴在二老身边尽尽孝心,做一顿饭,端一杯水。为了能让她们晚年过上一个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在我解甲离京前便把早些年购置在同里古镇的房屋进行拾缀,也安装了地暖,并于一年后的初冬随同我们一起搬进了新家。从此,在娘亲的眼里,烟雨江南的冬天里不再有阴冷,辛劳一生的娘亲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但仅仅享受了大半年的时间,就永远离开了一生一世相敬相爱的父亲。

从我记事开始,依稀记得娘亲患有慢性支气管炎,时间跨度长达三、四十年,大概在50岁后看病住院是家常便饭,每次输上7天半个月的药水,病情稍有所缓解后便回家休养,对于我们儿女来说早已习惯成自然,就像一个农村老大娘进城光顾集市那么顺利成章,反反复复都是在看病住院中度过。在京看护孙子期间也隔三差五的住院看病,曾托关系找过军队医院专家会诊过,病灶却始终没有得到根本性医治。十年前,因长期咳嗽肺部开始纤维化,紧跟着心脏就有了问题,心肺呼吸功能逐步衰退,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在生命的尽头因药物中毒肝损伤伴随多器官衰竭住进了乡镇医院,两次住院均半个多月,不见好转,便转到了医疗水平比较好的苏州附一院感染科重症监护室,翌日凌晨5点钟左右,伴随着呼吸衰竭心脏骤停。虽经医务人员全力抢救保持了生命体征,但还是吃尽了苦头,浑身上下插满了器械。孤身一人在冰冷的病床上苦苦支撑大约半个月,不仅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让我们感受到了难以忘怀的痛苦。在等待上帝拯救娘亲的半个月时间里,老父亲、我、两个姐姐及所有亲人们都一直在病房走廊里祈盼奇迹的出现,最终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于2019年11月19日11时50分安静地走了,享年75岁。娘亲从此离开了她一生所爱所念所盼的家,留住了生命中永远鲜活纯美的记忆。

娘亲出生于解放战争初期,外公外婆生有兄妹四人,在家排行老二,9岁便痛失了外公,当时大舅十三岁、二舅五岁、小舅还不到两岁,和外婆孤儿寡母一起相依为命,尝尽了艰难困苦。为了维持全家生计,娘亲很小的时候,就帮助外婆一起操持家务、下地干活,早晚下河摸田螺等贴补家用。长大成人便与同是年幼失去祖父的父亲结婚组建小家庭,与祖母一道承担起抚养我三个姑姑的责任。稍后,我大姐来到这个世界,接着是二姐和我,更加增添了生活负荷,在国家实行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前,家庭条件稍好的舅舅们,时常会给予我们家一点接济,特别是到了谷物青黄不接的季节里,家里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米缸里缺粮,还有每天起早贪晚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年终生产队分红还是年年透支。每年春节都是在部队任职的二舅邮寄来钱帮我们置办年货过年。父母双亲同是有了童年丧父的经历,让他们从小就养成了不向命运低头的骨气,前半生一直为子女们的生计而忙碌奔波,特别是在物资匮乏的那个年代,他们倾其所爱所能所有,为了让我们姐弟三人能有个体面生活和学习条件,经常早出晚归种地、打工,透支生命和体力。这样的窘迫境况一直到我两个姐姐长大开始工作,家庭条件才有所改变,但娘亲的身体状况也开始出现了大的问题,尤其是到了冬春,经常咳嗽不止、气喘不断,夜里睡不好觉,每天还得起早规划新的一天生活。娘亲的哮喘病,从得病起始终没有得到系统治疗,越积越深,也埋下了老人综合病发症的祸根,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波及了心脏和肝胆。在我从军的那段岁月时光里,每年携妻儿寻亲离家道别的那一刻,确是一种心灵的煎熬,更多的是在无时无刻的思念和祈福中度过的。

娘亲对待自己的病情总是能忍则忍,能不麻烦子女就尽量不麻烦子女。您走后,老父亲告诉我们,在你去世前的大半年时间里,尽管每晚因咳喘不停、水肿疼痛而夜不能寐,但还是坚决不让老父亲告诉我们实情,生怕打扰了子女们平静的生活。上世纪90年代初,我高考落榜,两个姐姐也组建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小家庭,在二舅的努力争取下便到了县属集体企业工作,谋到了一个足以留在父母身边赚钱养家糊口的好营生,但为了自己能奔个所谓好前程,不管不顾,报名从军,与你们过上了长达27年的两地生活,从军那些年大体上都华北平原服役,也给他们心里留下了牵挂和盼望。娘亲为了能使我安心服役,随同儿媳一同随队照顾孙子,与老父亲过了十年南北一方的两地生活,客居异乡也从未放弃对家乡的留恋、对父亲的牵念。随着职务逐级地提升,以及我妻子的工作稳定,家庭经济条件得到了明显改善,也有能力很好地照顾娘亲了,娘亲却再也不想影响我们小家庭的生活,在我儿子进入初中读书的当年,感觉到不再需要照顾了,就不顾我们的强烈反对,坚决离京回到生于斯、长于斯、聚族于斯的家乡,与父亲相伴而居。因娘亲久病成习惯,对于娘亲的病情变化,没有引起我的足够重视,这将是我余生留下的遗憾和隐痛。

娘亲的一生虽从未上学读过书,但秉承了中华民族勤劳节俭的优良传统,常常教导我们要和善做人、尊老爱幼、勤俭持家。一生历经了幼年战争动荡、青少年新中国成立和恢复经济、中老年改革开放三个不同时期,饱偿了社会低层生活的艰辛。童年因家境贫困,经常食不果腹,深知要想改变命运,唯有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才能编织美好未来。俗话说穷人孩子早当家,苦命的娘亲早早就学会了生活自理,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每天不管多忙多晚多累,总是把里里外外收拾的井井有条,生活上也养成了精打细算、勤劳节俭的习惯。即是后来随着子女们成长,经济条件宽裕了,尤其是我提干上调战区机关,不论是和我们一起在北京生活,还是从北京重新回到家乡与老父亲单独生活,能省即省、能帮则帮。娘亲粗茶淡饭将就了一辈子,却为子女们的家庭生活琐事操持了一辈子,春去冬来,已深深印记在骨子里,挥之不去、抹之不掉,为我们子女树立了好的榜样。我即便是为官京畿,还是返乡从政,始终不敢忘记老老实实、艰苦朴素、与人为善的做人本分的教导。

娘亲的逝世,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终有时间好好休息,享受天伦之乐。尽管娘亲临终前没来得及给您一生引以为荣的幺儿交待什么后事。我想我也能明白,娘亲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五年前身患绝症的大姐、从小患病的二姐、苦命相依的老父亲。娘亲,您放心,我会极尽全力照顾好老父亲和两个姐姐的!但愿娘亲,您在天堂不再会有痛苦。娘亲,您安息吧!

转业老兵,现从事基层治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