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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明:难忘新兵时光,我们在最美的年华相遇
赵建明
2021年05月06日

上世纪90年代冬天,我们这批来自江苏吴县的新兵乘坐绿皮车列,途经北京周转,再换乘驶向京原线,沿途把我们撒播在河北涞源和山西代县、繁峙的几座军营,最后缓缓地停靠在一个名叫原平的火车站。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坐上火车远行。火车一路北上,透过车窗,我看到窗外的风景由最初的满眼翠绿渐渐地过渡荒芜苍凉,心情也随之变得忐忑不安,由刚出家门的新奇兴奋渐渐消失,随之开始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

在原平火车站,借着晨曦中微弱的灯光,接兵干部又一次在睡梦中将我们分散到原平县城的几个不同军营。我们十几个新兵坐上了大卡车,去往一个叫柳巷的地方,那里是师直高炮营驻地。卡车拐进营区大门,早早在寒风等待在的营领导带着新训班长,组织了一场简单地入营仪式,欢迎我们的到来,我被分到了二连。从那天起,高二连这个番号就载入了我的从军履历,永远摆在第一页第一行,她是我军旅梦想起航的地方。

印入我脑海的,营区面积不是很大,大概有七、八栋平房,房子好似窑洞式的,而且外观十分破旧,生活设施也相当简陋,盥洗设备都安在室外,去洗漱时,发现水笼头已被冻住,如厕是北方旱式厕所,四周围墙是半人高的土墙。

那天,我见到了比我们早到一两天,来自大草原内蒙古的战友,又过了一天,我们已入营的所有新兵整齐地排列在大操场,热烈欢迎安徽涡阳籍战友的到来。那一年,高炮营总共30来名新兵,营里把我们编成一个新兵排,分成了3个新兵班,住宿训练集中在一起,就餐分散到各个老兵连队。

对于我们这批生长在鱼米之乡、吃惯了大米饭的南方人,面对每天早晚两顿面食、南北截然不同风味的菜肴,确实是一个严峻考验,整个冬天,餐桌每顿不是白菜豆腐就是萝卜粉条,除了在中华民族传统节日,营会统一组织各连司务长,去省城太原购买少量新鲜蔬菜改善一下生活外,平时满桌看不到一点儿绿。

紧张严格的新兵训练开始了,过着宿舍、操场、食堂三点一式的生活,走路转直角,见了老兵喊班长。每天练队列、练体能、叠被子、背条令、搞卫生、学唱歌,除了睡着了所做的梦不一样,我们每天的生活几乎如一个模版刻出来的一样。正如歌词中所述的那样,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当新兵最怕的事,就是夜里紧急集合。每晚睡觉前要做的一项功课,就是细心观察班长心情的好与坏,总担心会不会半夜起来拉紧急集合。即便每晚拉紧急集合的机率很小,但我们睡觉时还是要保持着高度警觉。记得有一次,夜里我睡得很实,紧急集合时没有第一时间听见哨声,等我打好背包出来,大家早已集合列队完毕,我落到了最后一名,被班长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记忆犹新。

相对南方而言,北方的气候寒冷干燥,昼夜和室内外温差大,冬天换洗的衣服凉晒在室外就能结冰冻住,不小心把带有水滴的手,碰在铁质凉衣杆上,就有可能被粘住。对我们这些初到北方,从小没有侍候过生火炉取暖的南方兵来说,每当遇到值日,可以说是一场存技能的大比拼,不仅要负责宿舍里的生炉取暖,而且还得保证每时每刻炉火不灭,确保训练归来的战友们能喝到开水。

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对我们意志的最大考验,那就是在空旷的操场上,迎着凛冽的寒风排成一排比站军姿,那一刻,脸被凌厉的白毛风吹抚着,就像刀割一样。当然,我们每周也有幸福的盼望,就是一到星期天,班长就会领着我们去县城的化肥厂澡堂洗一次澡,尽管来回路上,驶过的车辆扬起尘土会扑面而来,但能走出营区看看外面的世界,舒缓一下身心,我们觉得很快乐。特别是对于喜欢食肉习惯的蒙古族战友来说,还能顺道买些熟食打个牙祭,是他们最大的满足。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如今回想起来,之所以觉得新兵连的生活艰苦,是因为,从一名自由散漫的地方青年到一名严守纪律的革命军人,我们正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的转变,不光是纪律约束的不适应,随着训练强度的加大,我们在生理和心理上也遇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挑战,还有,第一次远离父母亲人的思乡情绪,也影响着我们的心情。

在这样的翘首盼望中,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终于结束了。这时,我们的营房因年久失修,上级决定搬迁重建,于是,我们下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老兵们一起到师部大院的那片开阔地上,为我们即将开建的新营房开槽挖地基。施工还未结束,我就被调到了师直警调连做公务员,后来当上了班长。

当年年底,我到部队的第一任班长就复员回到河北邢台老家,从此断了音信。第二年,我曾经战斗过的高炮营,也整体搬迁到了师部队大院。当兵第三年的秋季,我考上了军校,南下武汉求学,而同批入伍的战友,绝大多数复员回家了,从此心中种下了彼此的牵念。

三年后,我从军校毕业回到了老部队,从基层连队的司务长做起,再到师机关,后来又从师里调到北京,从助理员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军区机关的一名机关处长,历经三次军队调整改革,2017年转业时,我放弃了留在北京的机会,回到了苏州老家。在部队生活的二十几年里,每年看到来自四方八方的新战友,就不由想起我的新兵时光,想念我的新兵排长,想念我的新兵班长,我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他们的谆谆教导,是他们教会了我走路,走向人间正道。

相逢是缘,往事如歌。回忆难忘的新兵时光,我们在最美的年华相遇,在青春的懵懂中相知,又在匆匆中拥抱作别,把青春的背影留在彼此的记忆里,似乎已经走得很远,又好像从未离开过,恰似记忆深处远方清晨中悠悠哨声,暮色下袅袅炊烟,随风飘散,款款而至。

这么多年,不管我走得再远,我心里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名叫柳巷的乡村军营。当年,我匆匆而来,又急急而别,宛如徐志摩的诗“轻轻地你走了,正如你轻轻的来,不带走一片云彩,却带走了我无数地思念”。不知历经三十载岁月变迁之后,那里是否还保留着汗水原味和青春记忆,而那些曾经一起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战友,多年不见,你们现在还好吗?

转业老兵,现从事基层治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