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德国总理朔尔茨访华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也于上周访华。法国总统马克龙访华也已列入议程。中欧关系的稳定和合作的加强，无疑对饱受多重冲击的世界经济和多边主义是个好消息。

当前世界遭受俄乌冲突、能源价格高涨影响，严重通胀。许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粮食安全和主权债务困境问题加重等多重冲击，2023年世界经济前景越发暗淡。世界三大评级机构惠誉刚刚公布的报告预测，2023年世界GDP增长率只有1.4%，这是该公司今年以来第四次下调数据。其中美国和欧元区增速都将只有0.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0月中旬发布最新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时认为，2023年世界经济增长率到达25%的几率低于2%，10-15%的几率低于1%。该组织总裁格奥尔基耶娃预计2023-2026年世界经济将少增长4万亿美元，几乎与德国经济总量相当。

为了应对这一共同挑战，世界各国必须团结协力，以包容合作的途径，共同推动世界经济复苏。上月在印尼巴厘岛举行的G20峰会发布的领导人宣言，特别强调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极端重要性。宣言指出以世贸组织为核心，基于规则，基于非歧视性，实现自由、公平、開放、包容、平等、可持续和透明。这对在开放和互联互通的世界中实现全球经济韧性与复苏不可或缺。

然而，美国在8月份先后通过并经拜登签署的《2022年芯片与科学法案》和《通胀削减法案》，向全球化和多边贸易规则发起了全面挑战。前者力图按照阵营分割原则阻断全球芯片供应链，后者通过一系列大规模排他性补贴，把欧洲和亚洲新能源汽车、能源等产业拉到美国，削弱欧洲和亚洲从而壮大美国。欧洲和中国面临共同挑战。

《通胀削减法案》将于2023年生效，规定对新能源汽车、太阳能板、风电装置、电池等相关产业提供7500亿美元税收抵免。其资格取决于三个条件：汽车的最终组装是在北美进行的；汽车电池关键矿物要有一定比例来自美国自由贸易协定伙伴，或在北美回收；电池组件有一定的比例是在北美制造的。不满足要求的企业只能获得一半的税收抵免。如果电池中含有的任何关键矿物是由“受关注的外国实体”提取、加工或回收的，则会取消税收抵免资格。由于在美投资生产可以获得可观补贴，欧洲许多跨国公司纷纷计划转移到美国。宝马公司已决定撤销在欧洲的投资项目，转而在美国投资8亿美元。化工巨头巴斯夫已确定将一处生产基地转至美国。大索尔维、安赛乐米塔尔等30多家跨国公司也准备将部分生产基地转至美国。欧洲方面普遍担忧，许多欧洲旗舰产业可能会进行“跨大西洋搬迁”，利用美国政府的补贴降低能源成本，这对遭受能源成本急剧上升而遭遇寒冬的欧洲工业是致命打击。巴黎政治学院国际事务学院教授卢西亚尼认为，目前受影响的行业主要集中在化工、金属、玻璃、陶瓷、食品等。其中，化工行业受影响相对严重。有分析认为，2023年欧洲经济可能出现重大衰退，未来5至10年也难以翻身。

美国《通胀削减法案》是对世贸组织规则体系的公开挑战。它规定的7500亿美元税收抵免中，有3690亿美元用于清洁能源产品生产补贴。其中有9类税收抵免含有本土含量要求。这显然违反了世贸组织的多项规则，特别是非歧视原则。第一，它违反了1994年关贸总协定第三条关于国民待遇的四项义务。第二，进口替代补贴为关贸总协定所禁止。第三，对于投资适用税收抵免的本土含量要求，违反乌拉圭回合最后文件中与贸易有关的投资措施国民待遇义务。第四，在北美组装要求违反1994年关贸总协定第三条国民待遇义务。第五，关于接受补贴的北美自贸区投资伙伴不得在产品中含有中国成分的要求，直接违反1994年关贸总协定第一条最惠国待遇义务。因此，《通胀削减法案》必然造成严重的市场扭曲后果。它打乱了国际投资资金流动，扭曲了世界市场，把全球市场变成了零和游戏。

《通胀削减法案》立刻在世界，特别是欧洲引起强烈反应和坚决反对。法国总统马克龙专程赴美强烈交涉。美欧之间已成立了一个联合工作组来试图缓解上述问题，并已举行了3次会议。欧盟的立场是，其制造商应获得与墨西哥和加拿大制造商相同的补贴。如不解决，欧盟不排除诉诸WTO。拜登的态度则是，可以微调，但无意修改。下一步，美国可能给欧盟采取姑息疗法，即制定一些补充规则，部分地适用于欧盟企业产品。欧盟可能不罢休，因为没有解决对欧盟企业的公平待遇；也可能暂时妥协，因为欧盟没有足够的资源和力量对抗美国。德国总理朔尔茨说过，欧盟“只能发火，并无还手之力”。但如果欧盟就此止步，将给世界带来更大灾难。因为世贸规则的精髓没有被理会，对全球市场的扭曲，对中国的打压都没有纠正。世界仍将处于零和游戏中。差别只是欧盟获得了一点“小糖果”，不再反对。而欧盟作为受害者的遭遇不会有根本改变。因此，欧盟和中国必须联手，共同将美国《通胀削减法案》违反世贸规则的所有相关规定向世贸组织起诉，通过多边机制打掉或至少部分打掉。这不仅代表了WTO所有成员的共同利益，更是对多边贸易体系的尊重和维护。

美国《芯片与科学法案》的核心则是建立以“价值观为基础”，实际是建立美国利益为中心的、排除中国的阵营分割式芯片供应链。该法规对芯片研发和生产投资补贴520亿美元。但规定凡享受联邦政府补贴的企业，十年内不得在中国投资。这又是公开对抗世贸规则的精髓即非歧视原则。与之呼应，美国在美欧跨大西洋贸易与技术理事会（TTC）力推排除中国的芯片供应链，在亚洲强迫日韩和我国台湾与之组成芯片四方联盟（CHIP4）。10月7日美国商务部更宣布了对中国的高制程芯片禁令。所有这些，不但充分反映了美国打压遏制中国的冷战政策，而且直接隔断全球基于市场的芯片供应链，继而损害与之相关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等前沿产业和全球数字经济供应链，从而将给世界经济带来严重损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干事格奥尔基耶娃最近指出，如果世界经济被分割为两个阵营，世界GDP将减少1.4万至3.5万亿美元。实际上，欧盟和部分欧洲国家并不赞同美国的做法。刚刚结束的TTC理事会并未就芯片供应链问题取得一致。荷兰首相吕特和阿斯麦尔董事长均表示不会听从美国。

欧盟一贯支持全球化，支持《联合国宪章》，支持以世贸组织为中心的多边贸易体系。中欧在这方面具有高度一致性。因此，中欧作为世界两大力量，有责任携起手来，共同捍卫多边主义，努力阻止个别大国霸权主义、单边主义的冲击。

中国与欧盟在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上不同，但双方完全可以超越分歧。联合国宪章明确规定各国主权平等、相互尊重、互不干涉内政。因此，中欧应在《联合国宪章》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实现友好合作。无论在当前还是在可预见的未来，中欧双方都应当密切合作，保持战略沟通，并协调行动。无论是制止美国《通胀削减法案》以及《芯片与科学法案》对全球化和多边规则的破坏，还是努力维护全球供应链完整和稳定，中欧的根本利益都是一致的。

以中欧密切合作为基础的同时，还应积极发展与亚洲、亚欧、中东、非洲、加勒比和拉美国家的合作，共同维护多边规则，维护世界供应链的稳定。这样，全球化和全球合作才能得到有力保障，中欧双方经济发展也会迎来新的机遇。

（作者是全球化智库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