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9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华人影星杨紫琼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成为奥斯卡史上首位获得影后头衔的亚洲演员。由她主演的《瞬息全宇宙》也包揽7大奖项，无疑成为本届奥斯卡的现象级影片。该影片由亚裔家庭的母女关系为切入点，借用一定科幻概念，将美国社会以亚裔为代表的不同的族裔文化、身份认同、社会矛盾，甚至同性群体等议题进行了“一站式”捆绑处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奥斯卡这样的以政治正确为导向的奖项，会颁给一部看似与中国传统文化紧密相关的影片。

影片一开始，就几近“强行”将量子力学的“多重宇宙”等科学、哲学观念，嵌入到自身叙事结构的《瞬息全宇宙》，就电影行业自身而言，的确可以说是将艺术观念、形式探索都包装在商业类型电影中的成功范例。高速剪辑、拼贴“老梗”，使影片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能找到相关类型的原型所在，这部具有典型后现代特征的影片也因其过于炫技式的拼贴、戏仿和强行灌输相关科学、哲学观念而在上映之初便饱受争议。普通观众对于其“抄烂梗”的评价，也有着比较大的分化。

除了“抄烂梗”的争议之外，该片在未获奖前也有许多批评认为其过于消费中国传统文化。影片中的香港元素、唐人街元素、亚裔演员等一些文化符号看似与中国紧密相关，但实际上并不能仅此就判定好莱坞就是在全面定义华人家庭，因为好莱坞的限度就在于，能够获得如此多奖项的影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带有过多的“引战”属性。

确实，这样一部具有浓重商业类型元素的影片，被奥斯卡真正认可的原因，显然并不是简单的亚裔和解的戏码，美国社会的深层矛盾以通过“多重宇宙”实现亲密关系和解的方式得到象征式的解决，才是其真正的内在逻辑。所以，这部看似激进、先锋的影片，其实质反而是在好莱坞的评价变准中一以贯之的典型的美式文化母题。

作为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颁发的全球知名电影奖项，不同于欧洲三大艺术电影节，奥斯卡从不将艺术作为其自身的最高指标，其始终无法摆脱也并不掩饰自身的现实指向性和社会代表性，因此其评奖标准必然要考量相关影片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属性。纵观本世纪第二个十年以来的奥斯卡获奖作品，我们不难发现其评奖的标准、取向日趋保守。尽管奥斯卡官方一再声称，所有获奖作品都需具有足够的代表性和包容性，但近年来即便是在上一文化周期全面收割全球票房的以漫威为代表的好莱坞动画改编电影，在当下都因过于强调其美式保守主义的价值观而不再具有上一周期广泛的文化号召力。

在这个意义上，《瞬息全宇宙》通过拼贴、戏仿完成的形式探索所表现出的十分挣扎的多元文化姿态，注定是奥斯卡历史上一个值得被充分重视的关键节点。虽然《瞬息全宇宙》仍是在奥斯卡原有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框架，但无论如何，以奥斯卡为代表的美国文化界还在积极的诉诸多元文化等文化多样性的表达，这对于打压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科技创新，破坏全球供应链等服务于“美国优先”的总体目标，日渐保守、单边的美国而言，依然是一个相对积极的文化信号。

（作者孙佳山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张耀月系中国电影资料馆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