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长忆井沿冰,一马平川看雾凇。
滚滚江河凝细浪,皑皑天地入初冬。
榨油磨米酬残岁,围火听书乐老农。
慈父下班还夜读,家风世代不忧穷。
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冬天了,在立冬这一天我写下了这首七言诗。今年的立冬跟往年不同,确有冬天的样子,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也算实至名归了。这让人不禁想起毛主席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1945年10月,毛泽东写给柳亚子的信中说,这首词作于“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时隔几十年,纵然物换星移,山河变迁,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想见当年呈现在伟人眼前震撼人心的雄浑与壮丽景象:大野无垠,飞雪弥漫,万里江山正在遭受着日寇侵略,中国的前途,革命的未来,红军的道路,都将因为这一次东渡黄河而有所不同。天寒地冻,大军将行,最高领袖的内心,怎能不激情澎湃。今天,纷飞于东北天地之间的大雪不禁让人想起那段艰苦卓绝的峥嵘岁月。
听父辈讲,早些时候的东北居民,似乎很乐于把立冬当做节日看待,这一天家家都要包饺子。记忆中童年时代一直是这样,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东北方言中,有一个相关的词语,叫做“猫冬”。所谓猫冬,意思是冬季大雪封门,因为气候、交通的不便利,不适合外出,况且农家室外的活计都已完毕,正好一家人围着火盆,相聚说话,共享天伦之乐。
猫冬并非懒惰的表现,入冬之后,北方开始进入农闲季节,大家都辛苦了将近一年,娱乐便是这个时段的主要节目。打牌宴客,听书看戏,谈婚论嫁,这一系列的事情,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集中操办。
印象中最有趣的,就是生产队给各家各户分豆油。大人孩子,拿着坛坛罐罐,陆续到生产队的大屋子里排队领油。大家说说笑笑,巨型油桶里隐隐地散着香气,打油郎似乎是队里第一高手,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在个别人“紧打油慢打酒”的呼喝声中,油提在油桶和漏斗之间,忽起忽落,手法很是稳健。金黄色的豆油,如绳似线,独自守着一片寂静,缓缓流淌。现在想来,那就是流淌着的岁月啊。当年乡下的孩子,把豆油看得很是珍贵,一年的用度,也就这么几斤而已。但是每年总会有谁家的孩子,走到水井附近的时候,因为地面有冰,路很滑,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油罐脱手。豆油泼洒出来一些,在洁白的雪地上,沃出一小片金子的颜色,看着令人心疼。成年人总会帮着孩子,把这些金色的雪泥,全部收集起来,捧回家去。雪并不脏,在锅里熬一熬,挥发掉水分,仍然可以储藏的。
《礼记》是中国农业时代很神圣的典籍,其中《月令》一篇,后世有人作了《七十二候集解》,当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冬,终也,万物收藏也。”这就等于表明了那个时代的行为规范:可以娱乐,可以不做事,可以猫冬。
窗外的雪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