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绝大多数生物而言,童年就是一生。所以,才有“落英缤纷”,千万颗种子中,终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少之又少。
童年从来都是丛林,弱肉强食的地方。适者生存,才能保证物种不断进化。唯有最能适应苛刻生存环境的生物才能爬上食物链“金字塔”的顶尖。
但人类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最早的人类肇始于250万年前的东非。人类的大脑明显大于其他动物。60公斤左右的哺乳类动物脑容量均值大约为200立方厘米,而早在250万年前人类的始祖脑容量就有600立方厘米。现代智人平均脑容量达到1200-1400立方厘米。
超群的智力让人类高傲地把自己独立于所有其他生物之外。哪怕一个原始的猎人,都可以成为雄鹰的噩梦,而且能够通过种植和圈养重新设计自然界的整个食物链条。
超群的智力让自然臣服于这种群居的灵长类动物膝下。一切其他生物都可以被用作试验品,成为知识进步的祭品。“为人类服务”成为大自然的宿命。此外,人对于幼体的保护如此无微不至,除了疾病,死于猛兽和意外的幼体比例远低于其他生物。
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人类的幼体可以用来继续学习掌握更高效的驾驭自然的能力。摆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一个灿烂的未来。其实,从人类选择征服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失败就是命中注定的。
曼德拉在其回忆录《漫漫自由路》中回忆白人对南非的掠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观摩现代入侵原始的范本。他说:“白人破坏了各部落之间的兄弟情义。他们对土地有着天生的贪婪,而我们更希望像分享空气一样和他们分享土地。”
作为群居动物,同类的之间的暴力和摩擦成了人类挣不脱的枷锁。数千万人死于两次世界大战,而且大都是在物质和食物充足的欧洲和亚洲。那些默默承受今天环境污染的人类,何尝不也是享受环境产出的消费者?
征服完自然,征服同类;征服完同类,征服自己。那么问题来了,征服本质上是权力的对比关系的变化,如果“本我”之外再无“他者”横亘在未知的路上,又如何定义“我”?“我是谁”的追问让少数能够抵达这个问题的灵魂们郁郁寡欢,无疾而终。真正能完成自我救赎的人,就是伟人。
在伦敦西敏寺的一块无名墓碑上的文字曾经改变了曼德拉的一生。这段文字让他顿悟,放弃了以暴制暴的思维,努力把自己打造成同胞眼中的榜样。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想象力从没受到过限制,我梦想改变这个世界。
当我成熟以后, 我发现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一些,决定改变我的国家。
当我进入暮年后,握发现我不能改变我的国家,我最后的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
当我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西敏寺在2014年3月宣布为曼德拉安放纪念碑,因为这个黑人改变了世界。
……
法国人萨特在他写的一部戏《禁闭》中,讲了三个囚徒的故事。他们被禁闭在一个没有镜子的牢房里,要想看清自己,只能靠另外两人。三人各有各的罪恶,各有各的打算,要想从对方那里知道自己的样子和为人,成了他们每个人的奢望和折磨。
现代社会的结构何尝不像这个没有镜子的囚室,有多少人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要靠狱卒给予尊严和安全,要从他人那里寻找荣耀和自信?
曼德拉没有像他的同胞一样活在对白人的仇恨中。他跳出了他人的“地狱”。
现代国家是一个神话,就像作为想象的共同体存在的民族一样。国家和民族叙事下,弱者应有尊严和权利,社会要追寻公平和正义,对儿童的安全、健康和快乐的保护是国家的天职。
名校,是城市的勋章,是国家的宠儿。
就是因为被现代化圈养太久,人类把越来越把神话当成现实,把童话般的童年看成人生的标配,对历史纵深里神话的局限和童话的虚无视而不见。
人类控制天花、疟疾也只是近几十年的事情,而对于癌症、艾滋病和非典等更多的疾病(其中很多可能是人为原因诱发和传播的)知之甚少。政治层面,即便是最完善的政治也不过是在诸恶中选择最善的一种妥协安排。
一个善良的国家、一个公平的社会、一个优秀的民族绝非美满人生的保证。怎样的国家都有弃儿,哪个时代都有弱者。本就没有这一样一个理想化的共同体,由一个个期待依靠它和吮吸它的个体组成。
安全不是谁的恩赐和许诺,首先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孟子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炎武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都是说这个道理。
反求诸己的人生,伴随的是醒悟和满足。海子没错:“活在这珍贵的人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而反求诸己的人生,是画地为牢,作茧自缚,萨特也没错“他人即地狱”。
人生就是一种海子和萨特之间选择。
卢梭在其谈育儿与成长的名著《爱弥儿》中发问:十岁受诱于饼干,二十岁受诱于情人,三十岁受诱于快乐,四十岁受诱于野心,五十岁受诱于贪婪。人,到底何年何月才会只追求睿智?其实,在人类已有的罪恶之上,选择一种坚强和自省人生态度,就是在放弃贪婪,追求睿智。活在国家神话之上,活在人性良知之下,要比神话之下,人性之上的人生更自信,也更安全。
反求诸己的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是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