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雨素火了,一位“农民工作家”。
就像几年前的余秀华,一位“农民诗人”。
……
文学,如果有生命,应该以眼泪面对这样的标签。
相比阅读她们制造的文字,我更愿意审视制造她们和成就她们的时代。
不分种族和信仰,不分阶层和年龄,文学是人性中最卑微,又最高贵的本能,一如想象和创造。
她们的根扎在80年代,一场全民的文化初恋时期。她们朴实地阅读经典,感受人生,纪录见证。也许正是因为“农村”的环境,才保留了这样今天看来仿佛是风景的纯文学的创作。
但她们的文字,在30年前,恐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个人絮语。
她们的花开在30年后的当下,一个新媒体的时代,一个本质上与朴实地阅读,认真地思考,诚实地纪录,坦率地表达格格不入的“最好的又是最坏的”时代。它仿佛有魔法,流芳百世和遗臭万年,一线之间。
也正是在这个心甘情愿“娱乐至死”的时代,不知从何时起,“农民”成了作家的前缀,“农民”成了文学王冠上一颗新的宝石。
比范雨素和余秀华文字好的,大有人在,但不是农民!农民,七八亿,比范雨素的余秀华文字好的,大有人在,但还没被网住!
因特网,就是渔网。把知识标准化成信息,把广阔的文学海洋便成鱼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学,但这个时代偏见地认为,成名是文学的唯一出路。全然不顾,存在,才是文学的终极价值。
作家以字为生,但每个人都可以以梦为马,两者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这个时代偏见地认为,若不成名,文字有什么用?其实,文字与名利何干?伴随读写的思考是人的特权,少数人甘之如饴,范雨素算一个,但绝大多数人都乖乖交出了这个权力。
这个时代关注的是作家财富排行榜,影视集团、出版商、视频网站、游戏公司、社交媒体都盯着呢!他们决定了大多数人的书单,也被大多数人引导着进入一种万劫不复的文学荒原。
这个时代,只会有超生的文字,但不再会有大家的诞生。因此,哪怕出现一点点“元文学”味道的创作,都会被看做“异类”。再蒙上“农”与“非农”的歧视网格。范雨素和余秀华,这两条鱼终于落入了渔网,成为供亿万智能手机“拇指侠”们意淫的对象。
据说很多公司已经挥舞着钞票和合同去找范雨素了。这种点石成金像不像一场对文学的围剿?
人们在谈起海子、莫言、路遥、陈忠实、阿来时,没人会在意他们的乡村背景,乡土从来都是文学的摇篮。
工作的缘故,我走了不少地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灵魂和人生。每个人背后都有“范雨素”的故事,只不过范雨素勇敢地把真实写成了自白,一页页皱巴巴的稿纸,是一面面足以照下整个命运嘴脸的镜子。
范雨素的文字和专业的文学创作还有显见的差别,但她若希望转型,就应排除外界功利的干扰,不要切断扎根乡土的根脉,否则她的文字很快就像一张丢进废纸篓的卫生纸,被人忘记,断了以字为生未来,重拾以梦为马的人生。
不忍卒读,本就是人生的本色;命运,从来都没有为拙劣负责的机会。
对范雨素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