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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洋:鼩鼱与蛇
李洋
2017年09月21日

乔治·奥威尔曾用一部《动物农场》描绘世间百态。动物世界里满满地,都是人类世界的隐喻。否则,国际关系学者们不会总把“丛林法则”挂在嘴边。

盐、糖、咖啡、铜、铁矿石、煤炭、石油……风鼓起船帆,汽轮机推动桨叶,让这些植根于水、土和光的物质具有了高于生命的意义。人类的文明史可以压缩到成一部部的盐史、铁史、油史。它们原本没有温度,却可带来生命难以承受的炽热和冰冷。归根结底,历史从来只有这两种温度,死亡。

这个名单很长,就像人类的争斗一样,看不到尽头。

铀和钚,这两个字在汉语里是生造出来的。故纸堆里是没有的。这种字是被强加进人类的记忆中的,但却迫不及待地变成了这个名单的尾巴。它们让冷兵器时代的千军万马无地自容。

从上个世纪中叶开始,人类便开始热此不疲地寻找铀和钚。很多人称这个过程就像发掘宝藏,但后来结果证明,这些宝藏唤起了人类理智无法掌控的巨大力量。

我更愿意把1914年6月28日到1945年8月6日之间的这31年看作一个单独的历史时段。在第一个日子里奥匈帝国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遇刺身亡,揭开了一战的序幕,索姆河战役4个月,英法对德国,双方伤亡134万人,凡尔登战役10个月,法德双方伤亡75万人。

尽管如此,这种烈度也与后来的变化格格不入。在第二个日子的早上8时整,广岛一座城市所有的钟表都停了。

从唐山到汶川,地壳的力量让一座城市停摆,用了10秒左右。广岛,只有一瞬。

这个时段身处20世纪,作别19世纪最后的“丛林温情”,开启的是20世纪,一个裹挟在“现代”神话中的光明的时代。黑格尔讲:纯粹的光明与纯粹的黑暗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这就是20世纪内部蕴含的隐忧。

千禧年真的开启了新的时代吗?数字上是的。教科书用生产技术的进步定义时代的开始。其实,真正开启时代的不是生产和创造,而是毁灭和杀戮效率的进步。冶铁技术背后有犁,但更多的是刀剑;黑火药背后有碎石,但更多的是断肢;蒸汽机拉近了伦敦与利物浦的距离,但在世界范围内把马从战场推向了农庄……

我们无法预知铀和钚开启的这个时代如何终结。20世纪遥遥无期,与此同时,我们必须与这样一个巨大的悖论同床共枕:它们让国家机器不敢轻易动武,维护了世界和平。

如果一个村庄里各家都藏着能瞬间把上百个村庄夷为平地的武器,并且这种武器还在不断增加,变得更加先进,那么作为一个来这个村走亲戚的外人,你会觉得你一头扎进了祥和的世外桃源,还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所在?何况这个村里从来不缺打架斗殴,刀伤人命也是常事。

还是回到丛林,讲故事更方便些。因为村里就几个大户,直呼姓名,有伤大雅。虽然动物也会叫,好在我们听不懂

毒液恐怕是动物界里与之最为类似的武器。鹰的眼睛、豹的速度、狼的耳朵、熊的力量,都赶不上一滴毒液来得清闲。

鼩鼱,外表极像老鼠,但其实两者没有关联。这种小动物以吃昆虫为生,诞生于中生代白垩纪,是世界上最小的哺乳动物,一般体长5厘米。别看它视觉差,但它颚下有毒液腺,捕食或者遇险时,毒液就会加剧分泌,进入其唾液中。

换句话说,小动物有了大本领。

在草木的世界里,蛇几乎没有天敌,是鼠类的天敌。如果老鼠摘不掉负面的帽子,那么蛇还真有点警察的意思。但鼩鼱却是蛇的梦魇。以蛇的智商(最强大未必最聪明),很难把鼩鼱和小老鼠区分开,毕竟它们长得太像了,就算人类也经常把鼩鼱当老鼠。

以蛇的本领,捕捉鼩鼱不在话下。但当蛇一口咬住咽鼩鼱时才会在口感和味道上感到其与老鼠的差别。

蛇有两种选择:把还活着的鼩鼱吐出来,一松口就会带来后者激烈的挣扎,它的旺盛分泌的毒液极有可能喷射溅到缺少眼睑保护的蛇眼上,弄瞎自己的眼睛;慢慢吞下去,蛇很有可能中毒身亡。即便挣扎久了不下咽,鼩鼱的毒液也会在蛇体内发作。

总之,蛇从咬上鼩鼱那一刻起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决定生死的,从来不是行动,是念头。

动物世界的毒液,是“丛林法则”页末的脚注。尽管如此,没有动物靠后天的演化能够加入“毒液俱乐部”。尽管这个圈子神秘而封闭,但动物比人有一个突出的特点是:动物按需索取,绝不贪婪。物竞天择,这些动物的猎食对象也大都练就了趋利避害的本领。

在人的世界,创造需要比需求本身更重要。贪婪是本性,节俭才成其美德。人很少看到危险,人只能看到别人的错误和自己的尊严。

蛇的一生,是饥饿;鼠的一生,是躲藏;鼩鼱的一生,都在老鼠的阴影里,与蛇的牙齿和人的偏见做着你死我活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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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