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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洋:创建学习型社会是谋求民族复兴之根基
李洋
2018年01月03日

那天在食堂,K怂恿我写写老年人的话题。他的岳父岳母退休前是医生。没想到老两口也能被忽悠去买保健品。推销员组织老人们去北京密云农家乐。他们唱老歌,吃大鹅,谈养生,其乐融融。销售们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明知被骗,老人们心甘情愿地掏高价,买保健品。用他岳母的话说:“那个氛围好,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唱歌。被骗也开心,就当出去玩了。”

成都春熙路地铁站口,Y,37岁,正出站去采访一个发布会。突然某知名英语培训机构的人拦住他,推销英语口语课程,经不住推销员苦口婆心地劝说,留了电话。某日终于体验了一次不要钱的课程,结论是自己的英语水平已经远远地退回到大学四级之下,备受打击。销售指着满墙的成功案例,鼓励他说,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人生必定辉煌。最后他用金融产品购买了两万多元的培训。去过几次,老师是个留学生。用他的话说,“钱是退不回来了。至少我努力了。算是个心理平衡吧。”

济南山大路上某儿童特长培训机构,W和其他家长一样,坐在学校提供的塑料凳子上,若无其事地刷着朋友圈。他们头上的有数个电视屏幕,是各个教室里孩子们上课的实时监控。他儿子9岁正跟老师学二胡。W说,好在电视静音,太难听了。他儿子多动,学乐器就是想让他能坐住,“在起跑线上别输得太远”。W是去年在动物园带孩子玩的时候遇到这所培训机构的广告员的。学了半年二胡,他儿子最终转向架子鼓,他的多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有了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

焦虑,伴随人的一生。

老人害怕孤独,中年人担心被甩下。孩子不懂,但并不妨碍家长忧心他们毕业即失业。无论养生保健,还是培训教育,都可算知识经济。它们善于把一个人唾手可得的,或者说用钱就能参与的小切口,幻化为可以打开成功大门的钥匙。知识焦虑,毁人不倦。

知识经济不会制造对真正知识的渴求,而是制造对占有知识的需求。知识经济对与知识与信息,经验与经历之间的差异讳莫如深。有多少文章,甚或书籍赫然配着这样的标题,“关于……你必须知道的”,或者“读这一本就够了”,仿佛你读了它们,世界就会大不一样。其实,有那么多人读了这些文字,但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更有意义,事实上,越多的人进行这样的阅读,世界反而变得愈加单调乏味。正如乔治·奥威尔所言:“浅陋的思想产生粗俗的文字,进而产生更浅薄的思想。如是,语言危矣。” 他说英语就是这么被糟蹋的。汉语难道不是吗?

大学时某学霸G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早六点到晚十点,每一刻都有安排。为了纠正他蹩脚的方音英语,他无时无刻不在泛听各类英语磁带。他也喜欢买书,宿舍里堆得满满的。很多书都没课开封,或者草草翻过一遍。在他看来,“开卷有益,雁过留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另一个学霸M,因为家境贫寒,他只有一盘英文磁带,好像是名人演讲。他足足听了四年。财力有限,凡是书,哪怕是教科书,他都习惯于精读吃透。最后,来自农村的M竟成为学院英语口语最好的学生,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理想的研究生院,G的英语口音依旧,考研失利,就此消失了。

G代表了知识经济的内在逻辑,仿佛听了,读了就学到了知识。知识从来不是用来占有的。家中藏书万卷的蠢货太多了。

技术和知识越来越细分,但一般意义上的大众的“知识”和经历却越来越相似。资本利用人们对知识的渴求,确切地说是对知识背后隐含的经济成功和社会尊崇的迷信,再造了很多让人感觉自己在学习,甚至在思考的渠道。参与就是存在,旁观就是变老。

年终岁末,某网红振臂一呼,18岁的照片就可以刷屏。我们不禁要问,这就是上个世纪我们无数次在作文和演讲中描绘的新世纪吗?这届人民到底靠不靠谱?

其实,真正让你跟上潮流的永远不是你看到的或者听到的,而是你想到的。你看到的越多,听到的越多,并不代表你思考得越多越深,有时可能适得其反。

资本主义善于把知识当成吗啡,自嗨的同时,让一些给大众,确保持续盈利。所谓的研发,首先不是为了服务上帝,而是为了保卫自己。苹果给原本可以长寿的产品设定寿命,果粉应当感恩,目前这还不算一项需要他们购买的服务。

真正创造附加值的是专业知识,而能用来参与大众传播的披着知识符号外衣的所谓营养大多只算信息,或者鸡汤知识。那些被媒体包装起来的企业家和学者,极力推销他们的“哲学”和“经验”,对于真正让他们出类拔萃的专业知识闭口不提,说了你们也听不懂。因为真正的知识不能靠通俗的语言演绎。但多少人被他们的演讲点燃过?仿佛成功唾手可得。

鸡汤上瘾。因此才有了“该给大脑充充电”的说法,有两类人常挂在嘴边:没时间(其实是不屑于)获得知识的人,以及还没学会学习的人。他们要解决的不是求知欲,而是知识焦虑,还不是专业知识焦虑,是长时间没接触到能用来自嗨的鸡汤知识的无助感。

具备专业知识和学习能力的人一般不会有这种隔一段时间就要提醒自己充电的冲动,内心深处也不会如此无助。他们不会试图尽可能多地占有知识。他们看中的是知识与个人经验的相互验证,也就是通过实践获得知识,用知识指导实践,进而通过实践检验新知。

曾经一档求职节目中,某应聘者一再向嘉宾强调自己把《百家讲坛》全部看完了,他天真地认为这应当被视为一项重要的知识背景。

媒体(尤其是新媒体)在资本的作用下把获取知识变得就像看《百家讲坛》一样充满仪式感。仿佛订阅了我,阅读了我,听到了我,参与了我,你就永远不会被甩掉。其实越是深陷其中,获取知识和个体经验就越是脱节。越来越多的人天真地认为知识仿佛是可以买到的,而且越贵越好,仿佛那些培训和教育。殊不知那些每天为这些机构拼凑文字和作图的年轻人每天要从他们读到的东西里搬运多少到你那里。他们绝不生产知识,只是符号的搬运工。

至于教育培训机构的形象大使,就像辛德勒对于他的搪瓷厂一样,就是个代号。有他(她),你们才信。

学习从来不会速成,知识从来不能买卖。学习本来就是一叶孤舟的事情,思考都是再造自己的王国。基于人造的焦虑去购买知识已经与学习毫无关系。国人常常自我鄙夷,说中国的基础教育是应试填鸭,仿佛出了学校就解放了思想。说这话的人不想想校园外与学习搭边儿的买卖哪一样不是应试填鸭吗?只不过那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考试,为此要填的饲料也更考验人的想象力。

“智商税”,咱们还要交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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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