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些的英语词典大都不厌其烦地标识词语的常用程度和礼貌程度。哪些词儿粗鲁、极为粗鲁,侮辱,极为侮辱的都要十分注意,避免冒犯别人。一本词典就是一部社交文化准则。
汉语讲字儿,历史悠久,汉语词典更看重全面和时新,对词儿的语用规范不像英语词典那么重视。也对,汉语的魅力就在于多义、灵活、韵律。抠得太死,失去了汉语的神韵了。有些词儿,只能意会,其生命和魅力只在讲出来时的情态、发音和力道。
昨天一早上班路上,迎面走来爷孙俩人,小朋友三岁左右的样子,连蹦带跳一不小心摔倒了,立马自己爬起来。我刚好走到近前,向他伸出大拇指,脱口而出:“真勇敢!”爷爷朝我一笑转脸对小孩说:“咋球又摔咧?”那股浓重的陕西口音里蕴含的软硬平衡地恰到好处。有警醒,也有关爱。话说到这份儿上,字儿就活了。
再比如,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娘,有三个意思:母亲,如爹娘;长辈或年长已婚妇女,如大娘;年轻妇女,如新娘。炮,也有三个意思:武器、鞭炮和炸药。但口语中,把这俩字儿放在一起使用时就不一样了,字儿也活了,但没了娘字蕴含的尊重,也没了炮字的刚烈。字典上查不到,但这个词儿在使用者那儿,都明白它的味道和烈度。
文字可以组合,但用起来则没有这样的弹性。很多粗俗、歧视性和侮辱性的词儿,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让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个对女性侮辱,对指涉的男性群体歧视,如此粗鲁的词语,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些大众传播媒体上,其背后的群体顶着这顶帽子受到公然地指责和批判。
语言一向这么顽皮,总在一马平川的尽头凿出个万丈深渊。头羊跳下去了,羊群也队形整齐地纵身一跃。
歧视来自偏见,是脱离客观事实建立起的对人和事物的消极认识与态度。包裹上面这个词儿的客观事实是:它指涉的群体不但大有人在,而且广有市场;它所代表的中性化与个性化是流行文化发展中的一个明显的趋势(发展是个中性词儿)。脱离了这些客观事实,因为男人像女人,就把这样的男人批倒批臭,是偏见带来的暴力。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揍你一顿是为你好,是为了让你走正路,懂吗?这像极了我初中时,班里一群男生与对一个女态男生的集体霸凌。当时男生们的心理直白而统一,这是治病救人,合法性、正义性不容置疑。女生也围观,觉得把他掰过来,真是做善事。
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不在整齐划一,而在参差不齐。
话说回来,女人若像男人,社会对她们则宽容地多。不爱红装爱武装嘛。男人男性化,女人女性化,天经地义;女人男性化,异类但依然政治正确;男人女性化,大逆不道,不可救药。
就是在这样的价值观指引下,当下围绕这个群体展开的上纲上线的批判越激烈,越证明舆论场的幼稚的偏激。仅仅因为一个群体言行举止上不符合某种所谓正统价值观,就对其展开上升到国家危亡层面的围剿,丝毫不吝惜使用其他侮辱性和歧视性地语言,更多是为了不断给霸凌者制造施暴的快感罢了。
如果这样的画面代表的是正义和理性,那么这所谓正统价值观就与客观现实脱节了,成为一种狭隘性别意识的乌托邦,或者说一种男权的原教旨主义者。非我族类,虽远必诛,都不用你来犯我,你的存在就是一种邪恶,违背自然的意志和规律。像不像宗教革命中以信仰为名杀人?且美其名曰:清除垃圾,洗涤罪恶。
对于男人女态,我或许不推崇你们的行为举止,但我依然愿意捍卫你们选择的自由、存在的权力,尊重你们存在的事实,并且愿意认真思考你们作为一种流行文化现象背后蕴含的性别、文化社会建构的环境要素的互动关系。
国家有很多分类,强弱、贫富、大小,但若“强”与“娘”能堂而皇之地成一对引发社会集体焦虑的国家属性,进入公共话语,只说明这个国家的国民缺少基于历史、文化和制度等国家内生要素的自信。
人无论男女,都有彼此关联重叠的魅力;国无论强弱,都可自信自省。弱国必然不自信吗?非也。一个国家的价值观、制度体系以及其行为的合法性如果都有坚实的基础和广泛的认同,那么这个国家由弱变强只是时间问题。反之亦然。
彼时,日寇犯我中华,四万万同胞无不对抗战胜利抱有乐观、坚定的信心。今天,作为胜利者的后代,别把自己过到总要靠肌肉去秀强大的日子里去。
真正的强国之国民,即便在逆境中也从容坚定,自信未来的美好;真正的弱国国民,即便在顺境中也担忧自己顺不了多久,总为臆想的失败找伏笔,做铺垫。
PS: 两年前,“X丝”这个词儿兴起,在上海参观一家网站,编辑们丝毫不在乎这个词儿,反而大书特书,因为热啊。@国家语委,你们清闲了,少年就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