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座霸”和斯德哥尔摩的曾先生一家,在他们发作的时候,都具备了无赖的特征。该种群历代都有,但今天却有向社会中间阶层蔓延的趋势。又是博士,又是高管,又是白领,就是大妈也算脑子清楚的,三纲五常,张嘴就来。这才是值得注意的问题。
找到原因,才好对症下药。否则只喊“把他们送到瑞典去”或者“在美国的话看他们敢不敢”就是看客起哄。撸猫又不给猫粮,那就是耍流氓。
《水浒传》里泼皮无赖分两种:底层和高层。底层者如杨志杀死的“牛二”,鲁智深踹到粪坑里的混混;高层者如太尉高俅和高俅的儿子。今天真正底层的没见过高铁,真正高层的也不坐高铁。底层的无赖还在山里,高层的无赖都在忏悔警示录里。反倒是中间阶层挤上了同一节可以闻到对方体味儿的拥挤不堪的车厢。好像各忙各的,其实在分头研究一张40万的菜单(司机餐550元,按私人订制的标准,估计就是一口肉汤,别争了你们)。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坏的时代。好在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与他人的距离,同时偷窥;坏在人们心甘情愿地活在这种幻觉中不能自拔。隐私,就像被随意丢弃的快递包装和网上打包出售的数以亿计的个人信息,成了商品。只不过均摊到人头上,对不起,你守身如玉的隐私和尊严,可能也就几毛钱。
对不起,谈尊严时,又谈钱了,这和谈法律时,讲道德一样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可是现代性就是一种剥夺想象和繁衍努力的制度安排,一种骡子的隐喻:强壮,倔强,不生。
看评论能说到有私德,没公德这个层面,就算下功夫了。但这种简单的两分法本身也是醉了。道德,是人的准则和规范,在探讨同一个个体行为时,若有公私之分,那么他们的大脑是不是也可以分为公德决策区和私德决策区?其实就是一个脑袋。这么分析相当于跳水选手需要他挑战高难度时,非要扎猛子,稿子交了,文字哭了,媒体完了。
不过,道德却有高下之分。混到无赖的段位,咱就说无赖的事儿,也就是羞耻感,少骚扰道德。
古今中外,无赖都是不知耻的。其实就是一种癫狂状态,严格说来接近精神疾病患者。绝对的社会底层无知无耻,可以理解,但上面提到的几位不是无知,而是懂得太多,多到一定程度也可以不知耻。这符合哲学上的道理,两个极端,殊途同归。他们深知现有的游戏规则下,只要放下尊严,也就把整个规则体系的刚性张力给卸了。现代性对暴力的规制放大了泼皮的乐园。他们耍无赖时分寸拿捏得都恰到好处,坚守了一个底线:耍流氓,不动粗。
他们只是瘫、躺、趴、嚎、爬。北京地铁里的乞丐放下尊严,比给他们扔钱的人还富有。这几位放下尊严,实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只不过后来社交媒体把他们的丑态放大如此地步,是他们没有估算到的。
羞耻感可以成为人的道德行为的内部调节机制和发奋上进的一种动力。在发达国家和发育成熟的社会,羞耻感是个体和群体都具备的特征。羞耻感是建立在一定的以价值观和道德为基础的行为准则上的。破坏了这种准则就会触发羞愧和自责的自我意识。
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很多国家没少听这一课)就是一种朴素但有效的行为准则。但无赖眼里一般都没有别人,他们眼里只有风景。不存在这样一种准则,也就产生不了羞耻感。
按照孟子的“人不可以无耻”的说法,他们也就脱离了“人”的境界。“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他们放下几毛钱的尊严,获得了完整的超脱,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人类文明走到今天,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越是向往高处的眼光,根就越要扎进黑暗泥土。我们追求有羞耻感的光明,但我们也包容不知羞耻的黑暗。
这世界上永远有他们的位置。别把社会和文明美化成历史书上的样子。人群一犯上道德洁癖,人间悲剧的上演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历史没有新鲜事儿,比这几个无赖丑陋和肮脏百倍的人和事都已随风而去。所以,不改规则,你们再愤怒,他们也不会挪屁股。谁让我们总把未来当美好去拥抱呢?
但奉劝他们如果要继续这样的生活,一定守住底线:耍流氓,别动粗。就永远会有一个靠窗的座位留给你们。还有一条,没事儿别出国瞎转,否则,老害得我们一起为你们几个感到羞耻。
这个世界上,并非每个喜欢看风景的灵魂都有靠窗的座位。能把这几位抬这么高,抬这么久,轿夫们的药还是不能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