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在外,已有多年没回家乡了。
就在今年初春季节,我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乡。贵州省安顺市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花江镇一个叫孔落箐的山寨。我在花江镇车站下了车,又坐上了一辆开往村里的面包车。当车开至山顶又要往下迂回行使的时候,我从车窗往下望去,只见一条蜿蜒如蛇的公路从山顶一直绕到山脚,又从山脚一直伸向远方。
一路上,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农田里耕地的已不再是犁锄和老牛,而是现代化的微耕机;公路两旁直至不远处的田野里,已没有了记忆中的茅草房,掩映在绿树丛林中的是一座座新建不久的白瓷砖房;公路上,不时有摩托车、货车、面包车迎面开来;还有几个砖厂、花椒香料制品厂的工人不停忙碌的身影。处于这样的景象里,我立刻变得心旷神怡、兴奋不已。但我立刻又怀疑:这是我的家乡吗?另一个声音肯定地回答:这就是你的家乡,只是阔别多年,她已旧貌换新颜,你才认不出她的摸样。我不禁想要欢呼,为家乡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欢呼,为我的父老乡亲们过上了今天的好日子而欢呼!
黄昏时分,漫步在村寨里,处处可见乡亲们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脸庞,处处可见孩子们穿着比我小时候鲜艳得多的衣服在欢笑着嬉戏追逐;还处处可见经济又卫生的沼气池。乡亲们的家里,电视机、电冰箱、电风扇、电饭煲、电话、手机都已普及。有些乡亲的家里还购置了现代化的家居:沙发、音响、大床、大衣柜,以及全自动洗衣机......
知道我从数百里外回来,那些小时侯看着我长大的大叔大婶都急着很有感触地跟我聊着过去、说着现在、也畅想着将来,仔细聆听着他们的讲述,回响起家乡的过去,我又怎不感慨万千呢?
我的家乡地处偏僻,那时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乡亲们的生活水平很低。生产生活资料的运进和农产品的运出全靠原始的人背马驮。在想致富却连与外界接触起码的公路交通都不具备的梦想与现实的冲撞下,这个原本群山环抱、青山绿水、空气宜人的“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被乡亲们说成是个“穷山恶水、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我的老家在距关岭县城40多公里的花江镇花江峡谷大山深处峡谷村,一个行政村20多个自然村散落在方圆20多公里的崇山峻岭之中,巍岩相迭,青莲秀出,群峰连绵,峡谷众多,茂林蔽日,奇花遍地;仰视,峭壁突兀,怪石嶙峋;俯视,浓绿浅翠,谷幽泉清,是个非常适合旅游避暑的地方。但也由于这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原因,四十多年前的这里公路、电、通信不通,严重制约了其经济发展,使家乡“养在深闺人未识”。山里的特产运不出去,山外的东西运不进来。家家户户都养猪牛,到过年时,猪牛肉也卖不掉,用盐腌着,放在地窖的缸里,从年头吃到年尾。山里的姑娘不愿呆在大山里,都往山外嫁,山外的姑娘更是娶不进来。
上世纪6、70年代,村民住的是用树木搭建的毛草屋,照明用的是煤油,碾小麦、玉米还是用传统的石臼、碾槽,费时费力,一担稻谷要用脚踏石臼一整天,用牛拉碾槽也要半天。碾完一担小麦,人和牛都累得筋疲力尽。村里了解山外信息的唯一渠道就是收听广播,要想下山一趟,就得沿着羊肠小道从山顶走到山脚,一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人到山下,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如果遇上雨天,粘土相当湿滑,摔跤更是常有的事,鞋子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只能挽袖用手掏。雨天走完十多里山路,身上很难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早已是“泥花朵朵开”。
常言道,要致富,先修路。为摆脱贫困,乡亲们多么渴望村子里能早日修成一条公路啊!
在本世纪初期虽然修通一条山间公路。汽车爬行在绵延起伏的山中,弯多路陡,沙石公路坑坑洼洼,颠簸不止,耗油大,行车速度慢,上坡如同老马负重,嗡嗡作响,交谈都要提高嗓门如同吵架。若碰上下大雨,道路泥泞不堪,特别是暴雨,常常发生塌方,阻断公路。记得当时沙石公路很窄,勉强能过得去一辆汽车。要是碰上对面有汽车开过来,那就要先找路面比较宽的地方停下来,等另一辆开过去才行。村民们到乡里送公粮、到集市上卖肥猪时,可就苦了,经常是一堆人推一段路程,出一身热汗。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要是路平坦了,路宽了,那该多好。那铺满沙土的路面虽然说比山间弯曲的小路好走,可车一来,行人就苦了,烟尘滚滚,一路下来,已是一脸的泥尘和一身的黄土。
记得2002年,我表弟26岁,刚刚当上乡里的副乡长,小伙子事业有点眉目,该成家了。表弟家里有亲戚在城里,帮忙介绍了一个好姑娘,年纪小他几岁,条件挺般配。媒人一牵线,约好在城里见。相亲那天,表弟起了个大早,把自己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还特意换上了新买来的“红豆”衬衫。临出门,姨妈叫住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么棒一个小伙子,人家姑娘肯定中意。”于是,表弟兴高采烈出了门,骨碌一下爬上开往城里的运粮车。一家人在屋里等喜讯。不过直等到天色暗下来,表弟才灰头土脸地进家门。看得出来,事情不是很顺利。一家人围着问,表弟才吐出了原委:坐错了车,走错了路。顺着崎岖破落的山路,运粮车“扑哧扑哧”到城里,一路风尘全落在表弟身上。黄土夹着汗,俊小伙成了“土包子”,雪白的“红豆”衬衫染成了“黄马褂”,乌黑的头发染上灰像上了一层蜡,泛白光。人家姑娘说:“你怎么这副模样?”表弟尴尬地想笑一笑,却没想到牙上也沾了泥。第二天,城里的亲戚去问结果,姑娘说:“这么‘土’里‘土’气的人居然还说是副乡长,不大靠得住!就算是乡长,我也不愿意往这样的穷地方嫁。”于是表弟的第一次相亲就这样草草结束。
终于有一天,一个消息给乡亲们带来了福音,乡亲们争先恐后相传:县里派来了党建扶贫工作队,工作队决定在财政经费非常紧缺的情况下,划拨给村里一笔修路专款,但这笔资金只够买炸药和租赁机械等,须村民们无偿出工。就这个消息已足让乡亲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自己出工怕什么?我们有的是力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谁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于是,老人和妇女保生产,各家主要男劳动力齐上阵的一致意见形成。伴随着开山炮的轰响和机器的隆隆声,乡亲们顶着烈日,甩开膀子热火朝天地修开了。
人心齐,泰山移。一年后,乡亲们苦盼多年的公路终于修通了。通车那天,这个沉寂多年的村庄沸腾了。乡亲们齐聚村头,庆祝这个胜过以往任何一个节日的喜悦时刻。在响亮的鞭炮声和乡亲们热烈的欢呼声中,第一辆货车像远道而来的贵宾一样驶入了乡亲们的视线,接着就是第二辆、第三辆,直到乡亲们盖起了今天的白砖房,直到今天的小村庄已完全改变了往日的模样。
时常有家乡人来做客,谈得最多的还是家乡的路。从中得知,2017年实施“组组通”公路工程,交通部门不畏辛苦、跋山涉水、顶酷暑、战高温,测量最佳线路,修起了一条20公里的进山水泥公路,通到各自然村。新农村建设,山村装上有线电视、电话、宽带,使村民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外面精彩的世界和农产品销售信息。随后,村里建起了自己的农产品销售网站,网上发布农产品销售和农副产品加工的招商信息。
引进的客商到家乡搞花椒、核桃和火龙果种植,办起了加工厂,生产旅游纪念品,还办起了农家乐。在外打工的村民都回来了,有的还在村里办起了企业。农闲时村民到厂里打工,月工资3000多元。
我又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舒适的中巴车穿行在幽幽的山峰和绿葱葱树林间,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让我心旷神怡。然而,最让我感慨万千的还是车下的路。
这次真的被家乡的路震撼了:条条笔直、宽敞、平坦的道路如晶莹的“玉带”镶嵌在美丽富饶的大地上,连接全县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在家乡已全面建成,阴雨天再也看不到泥泞难行的道路了。一条条“组组通”犹如一条条流动的血脉编织起一个畅通的农村公路网络,一栋栋样式别致的楼房展现着实施“组组通”带来的山乡巨变。
如今,家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利用种植基地,重点发展花椒、枇杷、核桃和火龙果农业观光和休闲旅游,推出了春摘枇杷、野菜、秋摘核桃、花椒、火龙果、夏纳清凉、冬赏雾凇、晨观日出、夜赏星月等活动,客人在此可以“住农家屋、吃农家饭、干农家活、享农家乐。”村里的瓜果蔬菜、鸡兔鱼羊等绿色食品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城里,城里的冰箱、彩电、电话、电脑也陆陆续续搬进了山村的小洋房。经济的发展,促进了公益事业的发展和村民文化生活的提高,村里完善了医疗养老保险制度,60岁以上的老人每年都可以享受一定的经济补助,村里还建起了文化体育活动室、诊所,全村呈现出规划有序、村容整洁、文化氛围浓厚等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动面貌。
作为家乡的儿女,我由衷地为家乡感到骄傲和自豪!返程途中,我试图努力想象出家乡未来的面貌,但却又总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是啊,就像家乡今天带给我的这份惊喜,又何尝是我曾想象到的呢?但不管怎样,我坚信一点,那就是明天家乡的变化将更加巨大,乡亲们的生活会比今天更加殷实、幸福和甜美!
我更希望全国尚处贫困的偏远山区都能修成这样的康庄道、致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