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童
鲁迅文学院第二届高研班 （主编班) 学员。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北京作家协会会员北京摄影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 北京东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中国民主同盟新闻出版支部主委、 洛阳师范学院客座教授。 发表的中短篇小说及散文诗歌等百万多字。 作品多次获奖。 诗歌获第四届中国长诗奖、 大家文学奖诗歌一等奖、 中国新诗百年全球华语百名最具实力诗人; 第二届冰心散文奖等。 前海诗铜奖。 诗集 《寻找旅行者一号》 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抗美援朝 （二首)
归来的骸骨
你的遗骨是历史的见证,
你的躯骸漂落在异国他乡的彼岸, 你的鲜血浇灌着和平的沃土,
你的面孔永远凝结着青春的豪迈。你姓黄,你叫黄铁山,
你称赵,你是赵云飞。
你的履历上写着华氏 3580 度, 你蒸腾着众多华夏儿女的英魂冲锋枪旁,黄挎包边,
报话机听筒上,捆邦的炸药包前你闭上了双眼;你怒睁着双目,
双手报着泥土,嘴巴含着炒面与雪水。最后一刻,你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弥留之际,你把爱情拥抱在怀。从鸭绿江边到汉江两岸,
你的躯体是闪电疾风的战神,
你的血肉是阻挡敌军的铁甲盾牌。
长津湖边,你匍匐的骸骨令生灵胆颤, 长城的基石因此而坚固如钢。
松骨峰上,你扑向敌群的身影, 定格在宇宙大爆炸的瞬间。
爆炸炸出了一个新的星球,新的世界, 你的骨骼搭起了寰球的顶棚,
你的脊椎挺立起了苍茫大地。有人言,要忘却了你们,
有人叹,你们已成过目的烟尘。不,你们存活着,你们成长着。你们的骸骨是参天大树,
你们的裹血力战气贯长虹。
千百年来的欺凌蚕食绞杀的锁链, 让你们挣脱粉碎。
日月春秋中的悲鸣,
被你们谱成壮丽的凯歌!
你们聚集的骸骨是永生的青年近卫军, 你们的墓志铭镌刻着无数家族的光荣。你们没有死,
你们不会被遗忘。在历史的车辙里
你们是抹不去的印迹, 在神光辉耀的通天塔顶, 你们的骸骨将搭起
直通霄汉的云梯。
板门店
一
钢盔下的眼晴藏在墨镜中,
双星的中尉警惕着窗内的人影。杂货铺的谈判桌分界乾坤,
小饭店光顾良臣猛将。
板门阁遥对自由之家,统一楼映照和平居所。韩服与朝裙飘舞,对峙的枪声余声阵阵。弹丸之地是世界的战场,方寸咫尺开天辟地。取经了七十多年,迈过了这一步,
跋涉了十三载,手从窗口伸出。原子的裂变,聚合出量子的互动。欢情的盛会,彩球纷飞。
二
月牙的半岛,总在盈亏圆缺。
朝日的天空,踏来倭兵的践踏。安重根拔出复仇的勃朗宁手枪;
尹奉吉在誓言后掷出雪耻的炸弹。血与火划过昭和的日落,
三八线割断了爱的欢欣, 战火的硝烟染黑了白衣。分离的苦难江水滔滔, 割断的亲情怨恨丛生。帽带头旋,长鼓翩翩,
歌声越海,舒袖望向镜台。
三
青瓦台议事万寿台; 汉拿山登临白头峰;
卖花的姑娘唱响手拉手; 少女时代欢跳换装的旋律。这一步是登月的跳跃,
那一刻要弥合裂痕,
素服的同胞纯净朝天云,
木积的小店可擎起高楼大厦, 隔绝的铺面能成共同的凯旋门。板门店,敞开你的胸怀,
唱响你的阿里朗,
再现出你古老的风貌。
四
板门店有一扇门;板门店有一墉窗。
门卡着地狱的人口,窗守着伊甸园的阳光。板门店里有一张桌,桌上冥动着鬼魂的嘶喊。从鸭绿江到汉江两岸;从平壤至汉城,
半个世界的角斗士,在沙盘上你争我夺。逼近釜山的人民军欢呼雀跃;
登陆仁川的驱逐舰兵过海滩。
五
分裂的民族,蹂躏在悲愤的呼号中, 血色的黄昏,吞没在三八线旁。
板门店你钉上了门窗,你开起了商铺。你的客人唇枪舌箭,你的餐桌刀叉飞舞, 上甘岭的烤肉,松骨峰的牛排,
无情的绞肉机,辗碎了一层层肉饼。
六
冷战的眼睛从窗口向外观望, 饥渴的恋心在赞歌声中传递。突被三八线,去拥抱一个至爱,
越过北纬度,春香的冤情欲重申; 跨过分界线,割断的时间分秒亲吻。板门店,你的店员迎来期盼的宾客;
金刚山,你的山道走来了同胞的兄弟。
世界的舞台可在这狭小的店铺拉开帷幕,
悖谬的人生穿过砂川河畔的黑洞。板门店,要出售和平的名片,
板门店,要成烧烤冷面的餐厅。
七
是谁让我们变成你我?
是何人将一块生日蛋糕分割开来? 柏林墙横辗过日尔曼的筋骨,
贤良江穿过京族的血脉,
远望的海岛飘起弥漫的阴霾; 小屋的瞭望口架起了机枪。
灯红酒绿的南方,严阵以待的北方。
八
一条大河,一座高山,
铁丝网,地雷阵,构成肢体的切割。投奔过去,衣衫撕扯在刺刀尖上, 翻越过来,子弹追踪在脊梁骨侧。
死亡在逃生中醒来,渴求从冥想中沉睡。板门店的窗口睽隔着两个天地,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冷暖寒春。
跨过庙宇的门槛,迈出水泥的界墩, 天是一样的天,水属同一源头。
天旋地转,潮汐去还,
板门店坐下两个人,板门店休栖来两只鸟, 板门店有两个世界在促膝谈心。
圆明园的雪与血
一
你有一个圆, 我有一个园。
你的圆是一双眼睛, 我的园是一轮明月。
明月衔着乌啼隐进云烟, 暗夜迎来白纱的祭奠。
雪的素衣披盖着破碎的王朝, 雪的丧服包裹着散落的魂灵。你的圆而人神,
你的佛光普照,
你在火的透明中已经坐化。你的精美你的对称,
你的轴线你的雕饰, 你的檐顶你的回轮,
你灿烂的喷泉你开屏的孔雀。江南的雪点缀在烟雨楼旁, 西湖的秋留在三仙山脚下。徐福站在蓬莱瑶台上,
《桃花源记》写在武陵春色里。三千童男女在福海中嬉戏,
成群的鹤鸟在方壶胜境里翩翩起舞。你的凡尔赛宫你的白金汉宫,
你温莎城堡的晚钟塔敲响了东方的黎明,
推开古老的门窗吹进西洋楼的文明。雪色成碎裂廊柱的檐顶,
雪色砌着每一块青石平躺在地上, 雪色从松枝垂落到通幽的小径上。骆腮黑胡的雨果一夜间变白了,
十二生肖兽首为失踪兄弟也愁霜了头。雪覆盖着整个圆林,
雪覆盖着蹂躏的罪恶。
雪上的脚印向竹林院延伸, 雪的曲径围着东湖蛇行。长春园绮春园万木放春, 澄心堂畅和堂畅想天国。
远赢观的骨架挺起屈辱的天空,
大水法的眼睛观看着世人。明亮的瞳孔被烧残了,
半轮的眼神流着痛苦的眼泪, 雪的白内障蒙着迷茫的雾。
二
一个仙女从天上飘来,
一方胜境天国赐予。亭台楼阁榭廊轩斋, 房舫馆厅桥闸塔墙, 你的庙我的寺,
你的佛我的神。
洞庭湖在此处泛舟, 海客站桥上阔谈瀛洲。园中套园水转湖依, 静影沉壁鱼歌互答。荷花开松枝滴,
鸭戏湖心鸳鸯游弋, 翠岛环绕绿荫葳蕤,
天鹅飞过水面喜鹊落在树梢。二百年三百年的雕龙画栋, 四个王朝的巧夺天工。
我漫步在舍卫城, 我走进万花阵,
我在迷宫中寻找着仙界的出口。你的冰壶秋月,
你的雕玉双联,
珠翠亮闪宝石耀日,
雪样的圣洁雪样的润泽。雪是天上的甘霖,
堆起了精灵的雪人。
沉默的石头罩着雪的毡帽, 绽梅的树枝串起冰的雪糕。新年的钟声在远处敲响,
生肖的嘴里吹起新生的号角。这雪中的废墟是死亡的生命, 这爬行的石头是活着的见证。我去了天堂,
我又进人了地狱。
我被捆住了双脚, 我给扼住了喉咙。
那块石头对我说我疼, 那截立柱冲我讲我痛。我在风雪中挣扎着,
我在烈焰里想燃烧成一只火炬。面对魔鬼,
我突然想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三
伦敦的雪在海德公园里飘洒, 巴黎的雪在罗浮宫墙角降落。拿破仑大军雪困在莫斯科, 查理一世雪季被推上断头台。浪漫的法兰西绅士的英格兰, 艺术与工业革命的圣殿,
爱情同圣母并存的乐园。
蔚蓝的海洋迎来莎士比亚的子孙, 香榭丽舍大街走过富有情调的男女。他们跨海而来他们持枪北上,
三山五园肆虐进了双头蛇蝎, 狮心的独角兽扑向伊甸园, 一束棒摘去橄榄叶的伪装, 变成纵火的赫菲斯托斯。1860 年 10 月 18 日,
有教养的人有博爱的国, 突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突然成了一群施虐狂。
突然把强盗的标签贴在了脑门上, 突然把文明的毁灭当作娱乐的盛宴。
他们摧残着仙女,
他们撕碎了她的裙衫, 他们发泄着他们的兽欲。割去了她的乳房,
肢解了她的玉体,
抢去了她的嫁步珠宝,
夺去了她千秋万代的美丽, 每一块石头都割裂摔碎, 我的技勇我的文丰,
为了那贞节殉难而去, 为了那爱情烈火中焚毁。雨果在痛苦中,
雨果发出了愤怒吼声。
他们宣称这是一征服的胜利,
是征服文明、艺术、瑰宝、山水风光的胜利。是征服殿堂楼阁与石料雕塑的胜利。
胜利的耻辱柱上写着自由平等博爱。毁灭的歌声唱着《天佑女王》。
圆明园的雪, 圆明园的血。
都市里的界碑
麻石的界碑低垂着头显出苍老的疲态,
饱经风霜的脸上
刻满了岁月的皱纹。
它在诉说,它在倾吐,
它躲在雨巷,它缩在沙头角, 被遗弃的卖艺者
拉起了悲伤的二胡。
二胡弦音的《江河水》, 流淌着无尽的眼泪。
泪水沿梧桐山漫溢而下
从大鹏湾泻到了泰晤士河。
界碑被泰晤士河冲刷着, 出生的履历荡涤在上面1898,光绪 24 年
古井沉溺着无尽的屈辱。
它的国被大西洋包围着, 它的界碑却立在此盐田上。
戳开的伤口划着深深的疤痕。伦敦的摄政街,
有了中英口岸的巡逻。
米字旗插到了鹭鹚径上, 沙头角刮来了黑色圣诞日。刺刀的征服,皮靴的蹂躏,
不列颠的海关设在了家门口。
流浪的艺人
重归到了盛唐乐舞中, 弹奏起了新生的奏鸣。古榕树下旋起了
鱼灯舞。
步行街走来执勤的武警, 游客环城路寻找历史的足迹。
骑楼旁情侣倾吐爱意,
雕塑墙铭刻着难忘的往昔。
界碑进人了博物馆,
历史破土动工了浴火重生的纪念壁。
润滑的金融,跨海的物流, 装点着海市蜃楼的奇观。
界碑重归到了边界,
后面有 960 万的平方公里。公里上的民众坚韧不拔, 负重进行。
界碑矗立在边防的哨所下,
镌刻的五星放射着不可侵犯的光芒。屹立着难以撼动的中国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