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写给名人的信,往往要恭敬和自谦,又往往会涉及其他的名人。近日,福建省漳州收藏家柏庐主人让我看的谢云声致黄仲琴的信(1928.9.23),就是颇有讲究、涉及颇多名人的信,阅读时不能不有所考究也。
信之第一句是“仲琴道席:损书、照片拜嘉,木棉集亦已拜珍,谢谢”。“道席”是对学界师尊的敬称;“损书”指师尊来信,意谓师尊贬损自家身份给晚生来信;“拜嘉”和“拜珍”分别是拜谢嘉惠和拜领珍藏之意;谢云声是厦门知名的文史教员、报人和民俗学家;黄仲琴曾任广州中山大学教授,后转任岭南大学教授。黄仲琴来信可能有托谢云声向伍远资借阅郑延平史料的内容,所以信中从“伍远资先生对于郑延平史实材料搜罗颇富”到“碍难奉寄,祈为恕原”的一段话,是代伍远资解释和道歉。据我所知,伍远资是1927年厦门大学国学研究院“审查合格之研究生”,研究选题是《明季的海外孤臣》。薛澄清1927年4月20日“写于厦门大学囊萤楼”的《郑成功历史研究的开端》说:“展稿至此,忽承同学相告:泉州安海某氏尚藏有郑成功亲笔之日记,厦大国学院研究生任君,现正向其借抄云云。闻之甚喜,苟其书不出伪托,殊足珍重也。吾恨未识某氏,吾愿伍君有以教之!”说完伍远资,谢云声转而记钟敬文:“九月十日,钟敬文先生自粤赴杭,舟次厦门,得一瞻韓,欣幸奚似!奈何行色匆匆,信宿即去,计相聚谈欢只八小时,未尽地主之谊耳。”从“瞻韓”一语可知,其时谢云声初识钟敬文。“瞻韓”与“识荆”同义,亦语出李白《与韓荆州书》:“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韓荆州”;“信宿”的常用义例是连住两夜。谢云声写信时,他编的《闽歌甲集》列入《民俗学会丛书》刚由广州中山大学出版,所以他接着说起了书:“《闽歌甲集》仅接到十五本,再寄未接,乞为一催。厦地友人极欲快睹。倘能再寄十五本,尤为心感。朴社书籍,前托金鸿基先生转厦新民书社代售,惟此时鸿基先生身在安南,此情当俟面询白嘉祥先生后奉告。”白嘉祥早年参加同盟会,曾参与创办厦门双十商业学校(今厦门双十中学前身)和厦门新民书社,是厦门教育界和出版业名人;另查林应麟《福建书业史》(鹭江出版社2004年5月版)该书第616页记:“厦门新民书社刊书11种(文集9,方志2)。厦门新民书社编辑部刊书1种(文集)”。在信中,谢云声接着又一转话题:“江涛、谷罄二先生本季已来厦任厦南女校教席,敬文先生过厦时,亦为之绍介。警予先生敬托先生代购粤木板本《岭南三大家诗选》,价目请示,当即奉。趟(倘)暇时不弃,惠我好音。顺颂著安。颉刚先生附此请安。谢云声。 十七年九月二十三日。”据我所知,江涛应该是郑江涛,他也是1927年厦门大学国学院“审查合格之研究生”,其研究选题为《诗经描写下的社会现象》;谷罄即叶国庆,厦门大学教育系第一届(1926年)毕业生,后来是燕京大学研究生(师从顾颉刚、许地山)、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警予即苏警予,早年参加同盟会,当时在厦门同文书院任教,后来曾任厦门新民书社编辑;颉刚即顾颉刚,曾任厦门大学教授,时任广州中山大学教授,是大师级的学者。谢云声的信凡三页,涉及的名人包括谢云声、黄仲琴、伍远资、钟敬文、白嘉祥、郑江涛、叶国庆、苏警予、顾颉刚(信中另有人名金鸿基者,我未知其详情,知者幸告),他们个个都小有名气或者大有名气也。
(作者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 汪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