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唐朝：用食物解析历史》是一本有意思的历史读物，从食物入手，再现盛唐景象，而葡萄酒自然不可缺席。从书中可知，葡萄酒中国本不产出，自汉始有而南北朝贵之，到唐太宗时期，在皇上的亲自指导下，终于改变了大量依靠进口稀少昂贵的现状，实现了葡萄酒酿造的“国产化”，迎来了葡萄酒在中国历史上的高光时刻。

虽然《诗经·周南·蓼木》有诗句“南有蓼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诗经·国风·王风·葛藟》也写道“绵绵葛藟，在河之浒。”但一般认为这是野葡萄，而我们今天吃的葡萄原产于欧洲、西亚和北非一带。最早栽培葡萄的地区，在小亚细亚里海和黑海之间及其南岸地区。葡萄及葡萄酒的推广，与基督教的传播和罗马的扩张密不可分，因为葡萄酒被认为是上帝的血液，教士们是最早推广种植葡萄的人，罗马的军队则是带着葡萄酒出征的。

张骞通西域之后，我们才开始引种葡萄，司马相如《上林赋》谈到上林苑把葡萄作为“奇树异草”栽植。也才发现西域诸国酿造葡萄酒，而且经久不换，《史记》就说“蒲陶为酒，富人藏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年不败”。后来，使者就将葡萄酒进到中原，这种千里迢迢进入中原的洋酒，在汉代自然十分珍贵，迅速受到上流社会热捧。当时有一个要跑官的人竟然以一斛葡萄酒作为敲门砖，谋取凉州刺史这一高位，可见葡萄酒是多么珍贵。

到了三国魏晋时代，魏文帝曹丕对葡萄酒就了如指掌，说葡萄酒比中原的米酒甘甜，且更容易喝醉，但这时候葡萄酒仅限于王公贵族饮用，因为始终是“进口”货，自己不会种，也不会酿。西晋的大文豪陆机则在其《饮酒乐》一诗中写道：

蒲萄四时芳醇，瑠璃千钟旧宾。

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

南北朝时，葡萄依然名贵。南北朝时，有人向北齐皇帝贡献了一盘葡萄，居然得到一百匹绢的重赏。被滞留在北朝的大诗人庾信南归不得，虽被尊处高位，但内心苦闷，文风大变，即杜甫称道的“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在其《燕歌行》这首乐府长诗中，就描述了借葡萄酒排遣内心苦闷的诗句——

蒲桃一杯千日醉，无事九转学神仙。

定取金丹作几服，能令华表得千年。

直到唐代，唐太宗亲自推广马乳葡萄，种植成熟后再用高昌的方法来酿造，能酿出八种葡萄酒，而唐太宗竟然亲自担任监制，然后赐予群臣饮用，从此大家才知道了葡萄酒的味道。《太平御览》称：唐太宗酿的葡萄酒“凡有八色，芳辛酷烈，味兼醍盎”。皇帝亲自当起了推广员，葡萄风靡一时，也有了王翰的《凉州词》这类脍炙人口的诗篇。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朝时期为葡萄美酒专门写诗的还有被誉为“诗神”的刘禹锡，其《葡萄歌》一诗把自己种葡萄、酿葡萄酒并获得客人好评的事记录下来，特别是关于葡萄成熟时的描述——“繁葩组绶结，悬实珠玑蹙。马乳带轻霜，龙鳞曜初旭。”十分传神生动。全诗如下：

野田生葡萄，缠绕一枝高。

移来碧墀下，张王日日高。

分岐浩繁缛，修蔓蟠诘曲。

扬翘向庭柯，意思如有属。

为之立长檠，布濩当轩绿。

米液溉其根，理疏看渗漉。

繁葩组绶结，悬实珠玑蹙。

马乳带轻霜，龙鳞曜初旭。

有客汾阴至，临堂瞪双目。

自言我晋人，种此如种玉。

酿之成美酒，令人饮不足。

为君持一斗，往取凉州牧。

而在唐朝时期，东南的吴地把葡萄酒和黄金所制的酒气金叵萝视为一样的珍品，作为女子的嫁奁。李白曾经在诗里就写到吴地女子出嫁的盛况，“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当然，李白的诗里肯定少不了关于葡萄酒的诗句，如《襄阳歌》写道，“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以蒲萄初酦醅。”而白居易则有诗《房家夜宴喜雪戏赠主人》，“酒钩送盏推莲子，烛泪黏盘垒蒲萄。”

然而，唐朝似乎就是古代中国葡萄酒的巅峰状态了，此后的中国历史中，葡萄酒似乎再没有那么兴盛过。想来，安史之乱后的唐朝，中原再没有重回全盛时期，而葡萄酒也再无唐太宗那样的热爱和推崇者；宋以后则丝绸之路中断，西域葡萄与美酒再少输入；元以后则因蒸馏酒工艺的传入，让粮食酒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葡萄等果酒只能在角落里被淡忘。

直至今天，葡萄酒在中国依然没有享受到像世界其他地方那样的尊崇地位，在正式的宴请中白酒是当仁不让的，在市井的场合中则啤酒与饮料又当起了主角，而尴尬的葡萄酒什么时候畅饮呢？不过，从健康的角度看，这些度数不高、颜色美艳、醇香怡人的果酒，是应该受到更多人喜爱的，也许今后的年轻人会更多地饮用吧！

（二〇二一年九月间初写，十二月七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