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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待优惠与知恩感恩
汪毅夫
2024年03月14日

话说1921年,创办伊始的厦门大学招考学生。20岁的林惠祥听得消息,便从菲律宾(当时他在亲戚开办的米厂当店员)匆匆上路,回国报考。

到校时考期已过,幸得补考。考后,成绩不佳,“中文已过,英文及格,数理科分数不足,不得为正式生,不获受免费待遇,只可为旁听生”。但是,这在林惠祥,“已喜出望外。盖余原意,即不获为学生,虽为学校司閽(汪按,为学校看门),得于教室外窃听亦甘之”。

当时,厦大暂借集美中学上课。一日,林惠祥在赴校船中来了诗兴,有句曰:“一叶扁舟自在行,从今事业定我生。千金货殖飘然去,只为真修岂为名”。入校第一学期,旁听生林惠祥期末考试成绩颇优,第二学期便转为特别生。经补考数理科及格,又转为正式生。其后,在本科修业四年,林惠祥于1926年毕业于厦门大学社会历史学系(其毕业证书上,社会历史学系简称社会学系)。

据厦门大学历届毕业生名册,该系当年毕业生,仅有林惠祥一人。也就是说,林惠祥当年的全身毕业照,就可以说是“厦门大学社会历史系1926届毕业生全体照”。尤为可贵的是,林惠祥的厦大毕业证书编号为第壹号。也就是说,林惠祥是厦门大学编号第壹的本科毕业生。

毕业后,林惠祥在厦大任教、赴菲律宾大学攻读人类学研究生、到中央研究院任职、回厦门大学任教并创办厦门大学人类博物馆。知遇之恩知感恩,林惠祥毕生的学术荣誉、学术成果(包括学术藏品),完全离不开母校当初的知遇之恩,最终他也将这一切悉归于母校。

附带言之,林惠祥也是台湾人,其曾祖父早年赴台以航海经商,遂家焉。林惠祥父也在台经商,但将家眷留在福建晋江。林惠祥有台湾户籍,也多次到过台湾。

1926年9月,鲁迅初到厦大任教就在信里告诉他的女学生许广平说:(厦大)“招考极严”。近在《民国老试卷》(北京,新星出版社216年版)书前的序文里看到,撰序的张亚群教授说:(厦门大学)“自主招生考试严格、规范”,“学校成立入学审查委员会、考试委员会或入学审查兼招生委员会”等,“分别掌管本校各种试验(汪按,即考试)及转学生、特别生资格成绩审查”等,“在入学试验科目上,1926年7月厦大招生规定,在本科入学须考:(1)国文(作论文一篇,分析句读);(2)英文(作文,文法,翻译);(3)数学(高等代数,平面及立体几何,平面三角);(4)化学、物理或生物(三科选二),受科学试验时,须缴验实验室之记录簿;(5)历史(中外近世史)。对于后二项考试科目要求,1928年7月《本校入学试验简章》调整为:(4)物理、化学、生物(投考文、法、教或商科者上列三科选一,投考理科者三科选二);(5)中外近世史、哲学概论、伦理学(投考文、法、教或商者,上列三科选二;投考理科者,上列三科选一)。若遇必要时,得增试其他科目。各科试卷,除国文、中国史专用中文答写,英文专用英文答写外其余中文英文均可;凡新加坡投考学生,如不能用中文答写,得免试国文中国史,于入校后补习之。”知此“招考极严”的详情,便可理解才高如林惠祥当年应对各种考试和成绩审査(包括“特别生资格成绩审查”)的艰辛。

台湾光复初期,“招考极严”的厦门大学,“为优待台湾学生起见”,居然先后三次免试招收台湾学生。

《厦大周刊》1948年10月23日报道:“本校上月间奉教育部高字50885号代电称:分发台湾省政府保送升学内地专科以上学校学生张沧汉等35名,免试入本校肆业。同时教育部电复台湾省政府转知各该生来校报到注册。本校奉令后,当即遵照办理,该批学生已有部分到校注册。按本校为优待台湾学生起见,本年度已请由台湾教育厅保送学生20名,并经全部免试入学,如全部到齐,前后收录台湾高中毕业生应有55名云”。

据我所知,1946年厦大免试招收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选送的公费生28名;1948年又主动“请由台湾教育厅保送学生20名”、继“奉部令”录取“台湾省政府保送升学内地大专以上学校学生张沧汉等35名”,先后两批台湾保送生共55名予“全部免试入学”优待(实际到校报到者17名)。这是厦大“优待台湾学生”的惠台政策。受此优待的台湾学生里,有1946年入学的会计系学生黄国雄。他是台湾台中人,1924年9月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以校为家,除出色完成教学、科研任务,还热心助人、热心参加公益活动。譬如,家叔汪慕恒教授自学日语曾得他的热心指导;又如,1980年厦大校友会恢复活动,他当选该会理事。黄国雄教授以其一生的无私劳作,报答了厦门大学的知遇之恩。

上记故事,已是历史。看今之台湾,知有对惠台政策表示无感者。感情者,感之深而情生。在感情生成的链条里,知恩感恩是不可或缺的一环。缺失知恩感恩,则情也受阻、意也受阻,感情无以生成矣。知遇之恩知感恩,是两岸融合发展应有的伦理。

【责任编辑:吕佳珊】
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