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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坟茔的两岸故事(三)
汪毅夫
2024年03月21日

清人陈盛韶《问俗录》(1833)卷六《诏安县》记:“葬至数年,家有灾寝,复开棺捡枯骨而洗之,拾诸瓦坛。其坛高尺许,名曰金缸。瘗诸山麓向阳处,半露于外,俾受日月光华,如是者有年,乃迁葬”。这里所记迁葬又称洗骨葬、瓮葬、二次葬或多次葬。《南靖下双峰邱氏族谱》所记邱甸彩归葬的故事,即其例也。邱甸彩“往台湾彰化县南靖厝驻足为商,不幸于乾隆庚午年十月二十九日卯時去世”,六年后的“辛未年三月十四日”,其南靖族人和家人才收到“讣报”,旋于“二十七日延请道士安座引魂開通冥路作法事”。安座引魂的法事,乃是供奉死者神主牌、并引其魂附之的仪式。该仪式的后续动作往往是,若无死者遗骸舁归,则以该神主牌作为死者的替代品入葬(也有仿神主牌形状、格式“制造银牌”入葬者)。后来,邱甸彩遗骸由宗亲“携归,葬在上蕉坑福墩行路外”。

《史记》和《汉书》讲过同一个故事。汉武帝问:“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以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未葬墓主而“葬其衣冠”的坟茔称衣冠冢。衣冠冢所葬之衣冠,用冮绍原《发须爪——关于它们的风俗》(1928)一书的规范说法,乃“用为全身的替代品”也。《南靖梅林魏氏族谱》记:“十八世祖朝顺公,生于道光二十年庚子六月十三日寅时,于咸丰九年己未七月二十八日,在台湾西螺别世。妣庄氏改嫁(生于壬寅年九月五日)。坟墓不知何处。后至1925年乙丑,制造银牌,合与风顺、六顺、八顺四人同穴”。“制造银牌”入葬也是一种风俗,银牌亦是“用为全身的替代品”。

墓碑是坟茔必有的标配。1926年,学术大师顾颉刚在厦门大学任教时有研究选题《厦门的墓碑》,可见墓碑在学术研究上的意义。从神主牌、银牌到墓碑,必有死者(或墓主)简要的个人信息,在生者以意为之的想象里也会有死者的灵魂附之。邱甸彩故事里“安座引魂”的情节,在更早的谱牒文献里已有记载。例如,《南靖书洋简氏六世天佑系谱》记:简氏一世祖及一世祖妣、二世祖及二世祖妣的墓葬,以年代久远,俱失其所在。明代万历年间,简氏洪源裔孙,先后为一世祖及一世祖妣、二世祖及二世祖妣“望空招魂”,择地筑墓。这是可以称为“附魂于碑”的做法。

宋人朱彧《萍洲可谈》谓:“汉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国为汉;唐威令行于东南,故东南呼中国为唐”。台湾地处我国东南海中,台湾民间也常称中国大陆为唐山。所以,从台湾归葬大陆的记载里,会有(骨殖)“带回唐”“收金(将骨殖收于金缸)回唐”的说法。

【责任编辑:吕佳珊】
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