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经历过牙牙学语的阶段。孩子学讲话时奶声奶气的、不准确的发音(这在闽南语里有个亲昵的说法,叫“臭奶呆”),给了长辈很多惊喜和快乐。在这个阶段里,孩子接受的示范发音,可能会有一辈子、甚至几代人的影响;孩子养成的语言上的“童子功”,也可能是有长久影响的。举例言之,我幼时学的第一种语言是闽南语,接受的示范发音是灰、飞不分,四、十莫辨的标准的闽南腔,如“灰机灰来灰去”(飞机飞来飞去)和“四四四块钱”(四十四块钱)之类。现在老了,说话还是这个腔调;在闽南语里,某些字有文读(“读册音”即读书音)和白读(说话音)两种读音,在特定语境下,某字该用文读或白读,自幼习得、从小养成,大致不会弄错的。
台湾光复初期(1945—1948年),许多台胞又一次经历了牙牙学语的艰难和快乐。当时新闻界、教育界和学术界都清楚地认识到:1945年,不少台胞会讲日本话,不少台胞不会讲国语,不少台胞不会讲台湾方言(主要指闽南语)。根据此一实际情况和国语推行的历史经验,由魏建功教授等“语文学术专家”组成的台湾省国语推行委员会,制定了以“实行台语复原,从方言比较学习国语”为要点的“台湾省国语推行运动纲领”,并特地到闽南地区招聘会讲闽南语的教师。用魏建功的话说,“从方言比较学习国语”即“用自家学话的方法”而“不用日本人学中国话的方法”;“台语复原”则包括学习“台语”(主要指闽南语)和剔除其中夹带的日本习惯用语和用语习惯。其时,在台湾学习国语,学习和使用注音字母(或称注音符号),听讲和学讲方言和国语的示范发音都是重要环节。我收藏的《国语对台湾话新歌》、中国闽台缘博物馆收藏的《国语广播教本》(台湾广播电台编)都是用于听讲和学讲国语的注音读本。当年在台湾广播电台国语广播讲座做示范发音的齐铁恨(国语发音)和林良(闽南语发音)很受听众追捧。我发现,在《国语广播教本》第2册里,有14处将“和”的读音用注音字母注为“汉”或“嗨”的读音:“校长和教员”“和秘书、会计、统计三室”“第四科和秘书、会计、督学、编审四室”“第三科和专员室”“省辖市和八个县”“三等市和四等市”“大牛和小猫”“躯干和四肢”“胸和腹”“大肠和小肠”“上肢和下肢”“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男小孩和女小孩”“表弟和表妹”等。经历了一代人乃至几代人,时至今日还有不少台湾同胞将“和”读成“汉”或者“嗨”。另一方面,当年有不少台胞学台湾方言(主要指闽南语)属于“半路出家”而非“童子功”,有的人、有的时候会弄错了文读和白读。时迄今日,我们听某些台胞讲闽南语,仍然会时或发觉这个问题。当然,在大陆也有人讲闽南语因欠缺“童子功”而文、白不辨。对此,我们有时会善意而亲昵地说一句“臭奶呆”。
《国语对台湾话新歌》唱道:“爱咱中华的国语”。台湾光复初期,台胞以极大的热情和积极性学习国语并复原台湾方言(主要指闽南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和有趣的痕迹。